次日清晨,齐昭月兴许是昨日睡多了,早早的就起了身。最少,江知佑醒来是没看到枕边人的。梳洗好,江知佑才问起王管家,“阿月在哪儿?”
“公子。”王管家被闻起来,面色有些诧异,“公主今天早上,天刚亮就用完膳了。向老奴要了东西厢房的钥匙,说是要整理一下库房的东西。”
听着这话,江知佑微微一愕,却是问道:“整理东西…您确定,在整理东西?”
“应该是在整理的,府上的丫环都叫上了。”王管家头一回听着江知佑问话,问这么不确定,愣了愣才道:“东西厢房的库房,都被搬空了。如今公子的书房…呃,公主是吩咐过,说让您先去太尉府找公孙公子,就不用去书房那边了。”
江知佑听罢,觉得还是去看看较好。王管家就在一旁道:“公子,东西厢房,老爷夫人昔年的欢喜的书籍可都十几箱子的抬出来了。书房院儿里的空地儿都没剩下多少…怕是挤的慌。”
江知佑思略半响,才道:“您说话就不用这么客气了,阿月她怕是自幼就不曾收拾过什么。动过整理的事情,整理起来怕是会乱的慌。恐怕也就是她一早的就叮嘱您,让您支开我。”
“……公主昨晚歇息的好,没累着过。所以如今精神特别好,整理下厢房库房也是没什么的。”管家笑着说着,回避着问题,像是被说中了般,“公主下嫁过来后,就要随公子出征。现在还有几天空闲的时间,公主不也是没其他别的事做,就当是打发时间。”
王管家顾左言右的笑着说着着,察觉江知佑望过来的目光,更是道:“公主有服侍的人在一旁帮衬着,自然也不会累着,毕竟年轻嘛,有精力。”
这拦着的拦着,说的还一套套的,他都不晓得她什么时候,同管家也谋和的这么好了。江知佑挑眉,更是要去书房看看。
却怎知才走过书院的石拱门,就发现地上搭起了竹木,腾空疏席上面晒着排排书列。竹简、古籍、宣纸、羊皮牛皮各几。似是识字的侍女,都交头接耳的说着这些书目。
整个书院,本就不大的地方,一叠叠书堆起来,还当真没有空闲的地方……
江知佑还是头一回觉着进个书房很难,更别说有些费劲的推开书房门。
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都被书堆倒了,笔架垂在半空中,毛笔四向摇摆。随着桌子的晃动,笔杆碰撞出木竹击乐声。
地上满满的,堆成膝上这么高的书籍。两个大木口箱子的箱盖敞开,琳琅满目着各样被翻动的书籍,半合在地上。
因为方才推门的用劲,纸页被忽风吹动飘曳在空中,打着转落擦过他的鼻尖,沉落在手上。而齐昭月就在一堆书中找着什么,听到推门的声音,才望过来,“你过来了?”
问着,还叙叙道,“不是要去太尉府找表兄么,怎么有空来这儿?”
“怎么突然想起整理东西厢房的东西来了?”缓下看到书房的撼然,江知佑说着,“两个厢房,管家一直打理的很好。”
“管家如今五六十,年纪也大了,总是理不清楚杂碎的事情。东西厢房两边的屋檐,长的都差不多。我很多年都没分清楚,半夜走走都会偏了地方。”齐昭月左右手顺着拿起一叠书,四处找着相同的书录,道:“你找我有事,先进来坐着喝杯茶?我很快就整理好了。”
看着站在门外挪不动步子的江知佑,齐昭月低头一看,才发现书籍大都二三本的堆着,好像没落脚的地方,不好意思的就笑道:“我有想过这分着会比较乱,但是没想过会这么乱,也不曾料想将军府会有这么多书……不然你去隔壁的书房看看书?”
“不用了。”江知佑站在门口,问道,“景蓝怎么没随着你一起帮衬?”
“我让她去宫里头了。”齐昭月说着,“母后的身子,虽然说可然安好,可不问问身势到底如何,我还是放心不下。”
“阿月。”将门口的书搬动一二,江知佑走进书房才问道:“一大早就开始整理这些东西,几乎从不曾见过,你何时有这样的闲趣…”
还有五日出征,她上回那般着急,现下翻腾库房,怕是有重要的事。
齐昭月听到江知佑的话点着头,却依旧不停翻着书页。
似是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什么,江知佑才靠近道,“找的这般入神,是在找些什么?”
“找一本古籍。”齐昭月道,“出征平反赈灾有用。”
“什么古籍?”江知佑问着,自家的东西,他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齐昭月听罢一笑,晃荡着手中的书道:“你自家的东西,你都不比我清楚吧?”
“孩子脾性。”见齐昭月像是炫耀着什么,江知佑无奈。
“呵呵…”齐昭月欢笑着,“我就这点能帮着你,早些找出地形图。你可不要小看,那地图上将锦国各地都画的明明白白,连村子集镇都有标清。厚厚的一本很是分晰,难得一见的宜征宜战佳作,甚至还有对邻国地形的见解……”
江知佑一般不去翻动爹娘的东西,也的确有些奇怪。前世江知佑与西岚对战两年,图册还是她无意中找到。她只当做欣赏,也没当做一回事。后来却被管家发现,给快马加鞭送往了战场。
据说是江将军,唔,她公公四处作战时,一一巨细的画出来的锦国地形。但是因为太过详细,又涉及邻国边界领土,拿出来也未必是福,所以才会一直被尘封在不见天日的库房里。
如今半月之后,他们是如何都要前往东北。如果这图册地形能被找出来,无疑是很有助用。
江知佑自从齐昭月坦白灵异之事后,时不时的便会愣神杂心。如今不似刚开始那般诧异惊愕,却也缓缓的能认清,缓下不平静的心绪。望着齐昭月匆忙的身影,他总要分清什么事最重要的。
齐昭月还在漫无目的找着,江知佑随即,就收拾起手边的书籍,“你这样找,是要找到什么时候?”
“总归找的到的,主要是那本子图册易存…宣纸也不晓得是什么做的,平常的在库房里,放个几年就泛黄了,那个偏偏很是干净,像是打了一层蜡似的。”齐昭月回忆着,望着满屋杂乱,“就是和一堆书白纸放在一起,不那么好找……”
这满屋的纸张,也说不定就夹杂在哪里,但偏偏管家时不时挪一下,固然如今这么早,图册也不会放在她当年熟知的地方。
“图册易存…?”江知佑思虑一番,问道:“有打蜡了那般光滑么?”
光滑?齐昭月翻书的动作微顿,随后道,“应该…有吧。毕竟放了很多年都没被虫子什么的啃咬……”
“阿月。”随即,江知佑就道:“不用这般找了。”
“嗯?”齐昭月转头,“你有法子找到?”
江知佑缓笑,望着门外忙碌的侍女道:“外面的那些书籍,也算在要找的里面?”
“不啊。”齐昭月摇头,“外面都是些竹简牛皮,看着有些发霉,所以拿出来见见光。而地图这种事情,当然是我自己找比较好。风声也要紧些,所以这书房里的书,都有可能是的。”
江知佑再次看了看书房里堆积起来的书堆,齐昭月却在一旁补充道:“好像还有两大箱子的书没打开……”
“让管家派家丁把外面晒着的书都收收,把书房里的书搬出去就好。”江知佑说着,便要去唤管家。
“你当真有法子,能很快找出来?”听到这话,齐昭月放下手中的书,追问道,“能同我说说么。”
终于看到她同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不拿着书了,可江知佑却淡笑不说,只言要去找管家。看的齐昭月在一旁念叨着小气,不就是找书的时候稍微冷落他了么……
待家丁将院中书卷收拾好,将书房里的书一堆堆搬到庭院中。齐昭月好奇的望着江知佑,只见江知佑轻微点头,瞬间铺天盖地的水,一盆盆的泼到书堆里,看的齐昭月瞬间呆了。
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次泼水,泼得满院子淋满水漓。去水的地方都被堵住,家丁又是端着一盆盆水而来,只是这水没有继续泼下去,却像是注水一样,倒在庭院的浅坑里。
瞬然间,不大不小的庭院里,满堆书立于水上,堆砌的亭亭净植,甚至可以倒影出天上漂浮的云天。
疑惑的望着江知佑,似乎在静待些什么。半响,就看到江知佑却踏着庭院里水面,脚下似是走着清韵,阵阵晕开水痕。
水中倒映着他白色衣袍柔曳的边角,和水中的蓝天眷连,勾勒出身形清萧的模样。带着浅笑顺然转身,水中止痕,容立天地间于一体。
转眸倩看着,顺然转到偏僻的一处弯腰。鞋后带着泛泛水滴,晶莹的湿沾。随上墨发柔长,顺在脸颊旁,温和出润雅的眸光。
从一堆书里准确的抽出三本很不起眼的书册子,江知佑同样对着齐昭月轻晃手中的东西,笑的随和。
真是……
齐昭月默然,只觉得他们这样闹孩子脾气,真的好么?他的鞋同衣服都湿了。
待江知佑上来,将图册递给齐昭月,齐昭月翻了翻,发现果真是地图,顿然惊眸,“你是怎么找到的?就泼了一盆水?”
江知佑道:“你说图册保存的很好,多年不因他物侵蚀,表有蜡华。世间这样的纸,是不多的。一尘不染的东西是并不存在,父亲去世多年,蜡华如何都会慢慢消融。就算消融的缓慢,遇上水,静立待半刻钟,便可从静立的水痕上,看到蜡华油痕,漂浮水面的痕迹。”
齐昭月听罢,看了看江知佑站着的地方,果然漂浮着悠悠线油。当下默然,随即就道:“可那些书,都是笔墨撰写的,遇上水,难道就不会有墨痕也顺着水流而下,扰乱蜡华的漂浮?”
“公主有所不知。”管家这时候在一旁道,“这些书籍大都是老爷夫人留下的,夫人看书有个习惯,喜欢阴天迎风坐在窗台边看。可看着看着就忙别的事情去了,以至于书每每都被打湿,夫人回回心疼不已。日子久了便将府中的书籍,换成油墨撰写的收藏。所以这些书页,都是不会被水打湿太甚的,更别说有墨水侵溶。”
江知佑这时就对着管家道着,“待会劳烦管家,派人将这些书晒晒晾干了。”
管家刚点头,齐昭月却是不信,“世界上哪儿有真的不渗水的墨,我看看去。”
江知佑缓笑着并未阻止,齐昭月在庭院里的水影中望着,好似也真没什么墨痕透湿书籍……
就在齐昭月要放弃的时候,却眼尖的看到一处水下,淡雅绽繁出朵朵墨花儿来。当下就寻着这堆书籍找,可结果发现却是一张红色的请帖。
看上去模样挺新的样子,齐昭月疑惑的望着王管家。王管家心里却咯噔一下,当时上官公子拜访府上,邀公主去做客,为其小妹作诗。公子打发人走的话也的确是直白了点,但是却也一直没碰过上官公子送来的请帖。
那不理睬的意思,多半是要让他丢了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收罗到厢房里去了,如今更是被公主找了出来。
王管家默然的望向江知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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