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败的小院中,花草已然枯萎。凋零的落叶,铺了一地,黄灿灿的一片,却不曾给小院带来一些生机,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萧瑟,几分寂寥。
自古逢秋悲寂寥!无限忧愁何以消?
凄清寥落的小院,自然不曾有鹤引碧霄,亦不会采菊逍遥,而唯一有的,不过是——
紫荆一咬牙,一桶水又从古井中提了上来,喘息一声,提着水朝着一边的小院中走去。
安静的小院中堆积了厚厚的一堆衣服,在衣堆前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正在认真的搓着衣服,白女敕的手指,如今已经变得粗糙,从冰冷的水中来回搓弄,一双手红通通的。
紫荆提着水,迈到柳潋紫的身边,将手中的水放下,连忙走上前去。
“小姐,您歇息一下吧,剩下的还是让奴婢来洗吧,这么冷的天,您的身子受不住。”紫荆望着那双红肿的手,心下如刀割。
柳潋紫抬起头,望了望身边的一堆衣服,幽幽叹息一声,抬起头对着紫荆露出淡淡一笑:“我没事,我们一起洗,很快就好了。若是让你一个人洗,估计洗到午后都洗不完。”
说着,又低下头去,继续洗弄手中的衣服。
如冰的水,滑过手面,冰凉透心。虽说不是寒冬腊月,可如若一个人的手长期浸在水中,那也是受不住的。
“小姐,这怎么行?原本您的身体就单薄,一直这样,您会受不住的!”紫荆有些心焦。
为何上天总是这样折磨小姐?即便是在相府中,虽说当时并不曾受宠,可却也不成受过这样的苦。
每天洗着无尽的衣衫,这样大批的衣物,即便是丫鬟也不曾有,老夫人这不是明摆着欺小姐吗?
“没事的,也不过就是洗洗衣物,忍忍就过去了,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曾抬起头,继续洗着手里的衣服。
“可,小姐,您这每天都洗,怎么受得了!这一天比一天的衣物多,明摆着是老夫人在找小姐的麻烦啊!小姐何必这样人忍气吞声?”紫荆真心为着小姐不值,小姐是将军夫人,为什么要做这样下人做的活?
柳潋紫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目光有些茫然。
她真当是活的不好吗?可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未尝不好!虽说李氏并不曾待见她,可也不过就是使一些小手段,让她活的并不痛快罢了,却不曾要了她的性命,这可比那个吃人不见血的皇宫要好多了!
她现在所求的不过是一隅平静,何必争抢些什么?
“紫荆,你可知,有时候这样的忍让,却可换得安宁,这样没什么不好。如若与他人争抢,你将失去的可能就不止这样平静的日子了!”
紫荆怔怔的望着自家的小姐,当时不曾明白她话语中的真正含义,直到许多年之后,当回想曾经,却原来安宁的生活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如若时光回,不求荣华,不求富贵,但求一隅安宁!
两人正说着话,偏生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紫荆扭头便望见了一青衣女子,扶着已经微隆的月复部,正款款移步,朝着这边走来。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手中捧着一些衣物。
那曼妙的身姿,那妩媚的面庞,尽显丰腴妖娆。
紫荆望见来人,目露愤恨,咬牙切齿,想要上前拦住来人,却被柳潋紫拉住了手。
“小姐~”紫荆有些不满。
柳潋紫摇摇头。
紫荆无奈,只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来人靠近。
只是凤羽还未走进,看见前方的两人,却先以袖掩嘴,得意的笑了起来:“哎呀,今早想起姐姐在洗衣服,所以特来瞧瞧。这不正巧,妹妹我有了身子,身体有些不适,姐姐不如帮我的衣服也洗了吧!”
说着,也不问柳潋紫,就对着身后的丫鬟招招手,从丫鬟的手中拿过衣物,放在了水中。
紫荆一火,便再也忍不住了。
“我家小姐凭什么替你洗衣服?你有什么资格?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而已!”
紫荆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凤羽的痛处,想当初,她原本就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爬上了将军的床,幸的自己的肚子争气,才被从柴房放了出来,被府中之人好生的照料着。
然而,将军不在府中,她便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丫鬟,这一点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凤羽目光一闪,抬起手,就朝着紫荆甩去,“啪”的一声,紫荆躲闪不及,挨了打,左脸瞬间红肿起来,五个手指印看起来是那样的清晰。
凤羽还想再大,柳潋紫双眼一眯,迅速站了起来,眼疾手快的将紫荆拉到了自己身后。
见柳潋紫如此,凤羽立刻笑道:“姐姐的丫鬟没有礼数,妹妹我替姐姐管教一下。”
柳潋紫目光一凌:“紫荆是我的丫鬟,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该劳你来管教。况且,紫荆并不曾说错,你原也就是一个丫鬟,以前是,现在也是,至于将来还要等将军回来了再说!你的一声‘姐姐’我可是承受不起!”
顿了一下,柳潋紫继续说道:“再说,紫荆是一等丫鬟,你不过只是三等丫鬟,这若是算起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打紫荆。这将军府可是一个讲究规矩的地方,还容不得你乱来!”
说话的空间,柳潋紫一步步靠近凤羽,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离凤羽也不过半步之余。瞬间,手起而落,朝着眼前的人甩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只不过片刻,谁也不曾料到一副柔弱模样的柳潋紫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众人都愣在了那里。
凤羽歪着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震惊,口中喃喃:“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打我?”
柳潋紫冷笑:“我为何不敢?你有什么资格?我怎么不敢打你?”
“可我肚子里——”
紫荆还未说完,柳潋紫就说道:“你肚子里?你肚子里怎么了?你是想说你肚子里怀的是将军的孩子吗?”柳潋紫冷笑,“将军的孩子?呵呵,可真是好笑,你口口说是将军的孩子,可如若将军不承认呢?”
凤羽愕然,猛然抬头,只觉脑中轰然。
柳潋紫笑笑,整理一下自己朴素的衣衫,从水中捞起衣服,轻蔑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况且这件衣服当真是你的吗?如若让我给你洗衣,等到你名正言顺之日,等到我不再是将军正妻,再来也不迟,记着,千万不要用其他人的衣服来糊弄我。只是,恐怕不会有那一日了!”
柳潋紫一语中的,凤羽心中一惊,踉跄了几下,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丫鬟扶住。
“不会的,将军不会不认我月复中孩儿的。这可是将军的长子!”
“长子怎么了?如若不被承认,就什么都不是!将军那样骄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污点?”
凤羽摇头,泪水已然在眼眶中打转,她服侍了将军许多年,对于纳兰煜彦的脾性,她可谓是再清楚不过。
柳潋紫的话好似一声声警钟,在心中敲响,一声声撞击着她的心灵深处,幽幽的响声,在脑海中回荡。
想起那日那人冷然的目光,心中寒意顿起!
柳潋紫原不过就是想要震震凤羽,只想着她不要找自己的麻烦,却也不成想到此话话,却引起了这样大的震动。
看着面前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可她还不至于把自己当成活菩萨,最终也不过叹息一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是不想惹麻烦,可却也不会一味的被人欺负,如若有一日,他人得寸进尺,她当不会再忍让!
一番震动之后,凤羽很快平静。毕竟是在大门大户中,做了这么些年的丫鬟,总也有几分沉静。
她迅速收敛心中的震动,扯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那样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勉强!
“就算你说的对,可夫人也不会允许,夫人是不会让将军府的血脉外流的!”想到这一层,凤羽的心中又升起了几分自信。
对,没错,就算将军再怎么不喜,可夫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个府中还不是夫人说的算?
柳潋紫一笑,笑凤羽太天真,即便是他日,她的月复中孩儿被将军府承认,又会有怎样的日子?毕竟是下人靠着不光彩的手段生育下来,岂能得到将军府的重视?
可,凤羽已然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从一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哪里能够回头?
“你笑什么?哦,对了,你担心我,还不如想想自己。你现在的日子可比我差远了,将军的正妻又怎样?还不是沦落到洗衣奴的地步?”
不愧为大户人家的家生子,这样的场面见了不少,也知道大户人家勾心斗角,怎能没有几分心计?
可凤羽的话,却不曾在柳潋紫的心中掀起几分波澜,凤羽终究还是看差了她。
凤羽自以为是女人都会在乎这些名声,在乎夫君的宠爱,可殊不知,柳潋紫却不在乎这些。
柳潋紫只是看了一眼凤羽,摇摇头,转身坐下继续洗衣。她不愿与他人计较这些,况且,今日有这些衣物,再不洗,恐怕就要洗不完了!
紫荆在一边,早已怒火中烧,可奈何柳潋紫不发话,她也不敢再生事端,只看到柳潋紫坐下,只是略微一顿,便也帮着洗衣。
看到这番情景,凤羽自是气愤,可这唱戏也终归需要有人不是?独角戏唱着也无趣,旋即拂袖,由着丫鬟扶着自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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