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蓉,这到了哪里了?还需多少时日,方才能到家?”老祖宗从轿子里,探出头,望着外面的景色,问道。
“小姐切莫心急,明日午后,即可到达将军府。”郑嬷嬷答道。
老祖宗一拍脑袋,笑着说道:“你瞧,我这当真是老了,这才不过行了半日,竟然问起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老糊涂了。”
“小姐哪里是老糊涂了,原不过是心忧府中之事。”
老祖宗叹息一声:“我只怕琳儿被一些事儿蒙蔽了双眼,做了错事!”
郑嬷嬷笑笑:“别人只当小姐太过严苛,可却不知小姐的一片良苦用心!”
“哦?良苦用心?”老祖宗挑挑眉:“锦蓉,你又看出了些什么?”
“奴婢并不曾看出些什么,只是这么些年,对小姐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知道一些。当年,小姐那般折磨夫人,原也不过是想要夫人能够担当大任。只是,有几人能够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只怕,就连夫人都不明白!”
“锦蓉,你当真是蕙质兰心!当年如若,我将你许给我儿——”
“还请小姐莫要再说了!锦蓉承受不起!”郑嬷嬷一下跪伏在老祖宗的脚下,“当年之事,已经过去,锦蓉与少将军终究只有姑嫂之谊,再无其他!”郑嬷嬷垂下头,掩去面上所有的情绪。
老祖宗将一切看在眼里,许久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
原道是,昔年,纳兰煜彦的父亲纳兰柒还曾是少年的时候,与之郑嬷嬷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情。
少年懵懂的纳兰柒,爱慕上了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郑嬷嬷,然身份之别,地位之差,岂是一句承诺,一段甜言蜜语就能打破?
老祖宗看破纳兰柒的情意,阻断了与郑嬷嬷的来往,将少年爱慕,扼杀在了摇篮里。同时为纳兰柒挑选妻子,彻底阻断了纳兰柒的念想。
“当年终归是我一意孤行了!这么些年,你未嫁,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几十年的主仆,你难道当真以为我看不出,当年你对柒儿并非毫无情意?”
郑嬷嬷低垂着头,听着老祖宗絮絮叨叨的说道。
而今,几十年已经过去,当年的少年将军,也已经战死沙场,即便是心中还有着痴年,也早已经随着那人而去!
渐渐地,郑嬷嬷有些目光迷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希望老祖宗莫要再提起当年之事,如今,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替那人,好生侍候老祖宗!
“其实,我知,当年即便是柒儿服从了我安排的亲事,可是心中终究是怨恨于我。有时,我常常想,如若当初不是我那般的逼迫于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早早的离我而去?”
鬓已斑白的老人,坐在轿子里,泪水模糊了双眼,声音哽咽。
这是对曾经的怀念?还是对昔年的忏悔?
可究竟是什么,早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些过往,早已经随风散去,流进历史的长河,永不回旋……
“情况如何了?”看见丫鬟匆匆忙忙的走进房间,二夫人赵怜之问道。
“回夫人,大夫人是去寻少夫人的麻烦了,可——”
“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你想要急煞我啊!”
赵怜之说着,就要上前揪丫鬟的耳朵,丫鬟被吓的,身体哆嗦了几下,连忙说道:“只是看样子并不会有什么大的争端发生!”
赵怜之一愣,月兑口道:“为什么?我且问你,这大夫人可是怒气冲冲而去?”
丫鬟微微抬起头,怯怯的看着赵怜之,点点头。
“那我再问你,少夫人那边可曾吃了亏?”
丫鬟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赵怜之茫然了,不明白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没有吃亏?你倒是说话啊!”
“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紫荆的确被彩蝶给拖下了床,可后来又被少夫人扶上去了!”丫鬟对上赵怜之凶狠的目光,心中一急,话语便说了出来。
“难道大夫人就不曾阻拦?”赵怜之心存疑问。
“似乎不曾。”丫鬟犹犹豫豫的说道,瞧见赵怜之便严厉的目光,吓得立刻噤了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眼看着双方就要发生争执,婆媳生隙,她好坐收渔翁,可为何什么没有发生?
赵怜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疑惑丛生,斜睨了一眼站于一边,唯唯诺诺的丫鬟,一拂袖,踏出房间……
房间内,清清冷冷,四下无人说话,李氏随意翻动着杯盏,并不曾刻意留意房中任何一人,可却无一人逃月兑她的注视。
凤羽站在一边,看着无所动静的李氏,心中干着急。彩蝶立于一边,目光低垂,额前的刘海,将一双眼睛遮住。
柳潋紫一心照料着紫荆,只当房内无人,一时间,房间内,谁也不曾说话,气氛古怪极了!
纳兰秋芸一脚跨过门槛,咳嗽几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静。
只见她先行至李氏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芸儿给娘请安!”
李氏掀掀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纳兰秋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见此,纳兰秋芸却也不恼,知李氏定是为了自己帮扶柳潋紫一事,与她生着闷气,只无奈一笑。想着待会,再去到李氏那里,向她赔不是!
纳兰秋芸直起身子,将目光落在柳潋紫那里,瞧见并无什事,方才松了一口气。当目光落在凤羽身上之时,蹙蹙眉。
“见着我家小姐,你为何不行礼?”月华面向凤羽,呵斥道。
凤羽先是一愣,并未料到一个丫鬟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此刻的凤羽,已然忘记,一天前的自己,原也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甚至还不曾有月华的等级高。
然不过一瞬,她就转换了脸色,手抚上微隆的月复部,露出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这不是夫人体谅我将为人母,特意免去了一些规矩。”
“是啊,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竟然也敢如此和姨娘说话!”凤羽身边的丫鬟说道。
凤羽瞪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怪他多嘴。那个丫鬟怯怯的看了凤羽一眼,乖乖的扶着凤羽,站于一边,不在言语。
姨娘?
纳兰秋芸有些震惊的望向李氏。
李氏放下手中的杯盏,不在意的说道:“凤羽说的没错,这昨日,我已然提了她的身份,还免去了她的礼数!”
“娘,你怎可如此做?”
“我为什么不能?我堂堂的将军府夫人,竟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李氏震怒,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
“可是,娘,您做这些事儿之前,可曾问过哥哥?如若哥哥不同意呢?”纳兰秋芸并不曾被李氏的气势吓到,毕竟是李氏的女儿,还是有几分承受能力的,只是房间内的丫鬟却是猛然一惊!
柳潋紫依旧若无其事的照顾着紫荆。
他人争执,与她何干?
“煜儿有什么不同意的?男儿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常事,我为煜儿纳妾,为将军府开枝散叶,这有何不对?”李氏望着纳兰秋芸,振振有词。
“娘,孩儿竟不知,如今的您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如此的一意孤行,不顾哥哥的感受,他日,娘一定会后悔的!”
纳兰秋芸的话,好似铜钟,一下下敲诈了李氏的心上。李氏震惊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儿,好不心寒!
李氏一惊之下,猛然站起,怒目圆睁,伸手指着站于房内的纳兰秋芸,怔怔说不出话来,只觉心中憋着一口气,压的自己难受不已。
凤羽心有恨恨地看着纳兰秋芸,只暗骂她多管闲事!
而彩蝶站于一边,心中暗自高兴。
柳潋紫轻轻叹息,如此下去,紫荆如何能够好生休息?
“芸儿,娘,你们且听我说一句。这事儿,原已经定下,无论将军归来后,会作何安排,且看将军的意思。现下,还是莫要为了无谓之事,伤了和气。”柔柔的声音,好似春风,听着让人心中舒坦。
李氏与纳兰秋芸原也不想为了此事,伤了母女之间的感情,只是缺少一个台阶,如今柳潋紫恰好为两人提供了一个台阶,两人也不再僵持。
纳兰秋芸首先放段:“娘,此事是孩儿冲动了,孩儿不该这样顶撞娘。”
“这事儿,也是娘考虑不周,娘先前并不曾想到煜儿的立场。既然你今日如此一说,那凤羽之事,还是按照原先的安排,她还为三等丫鬟,只是暂时享受姨娘的待遇,待得煜儿归来,再行安排!”
李氏原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纳兰秋芸的话,虽然让她心中有气,可冷静下来,一思考,还是有几分道理。
而今,她只感念自己的女儿,如若不是女儿提醒,他日纳兰煜彦归来,见她如此安排,定是要怨怼于她!
两母女相视一笑,一派和乐。
柳潋紫脸上也现出了淡淡的笑容,纳兰秋芸感激的望了一眼柳潋紫,柳潋紫回以一笑。
见此,凤羽可是不愿了。
原先她还是姨娘,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成了丫鬟,虽说享受着姨娘的待遇,可丫鬟毕竟与姨娘之间,有着天差地别!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这般模样,如若早知事情会如此,她何苦去找李氏,来寻柳潋紫的麻烦?
正当她万般无奈之时,门外传来了声音:“夫人,你如此安排,实是欠妥当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