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红在前面带路,宁以谦在后面安安静静的跟着,暗生警惕。
这是一个大厅,在进门以前,宁以谦亲眼看着诺红由一个妖媚到死的极品一下子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男人,然后恭恭敬敬的敲门,隔了一段时间才敢推开进入。
“宗主,宁以谦已经带上来了,伤已经好透,状态很不错。”声音也变成了男人的醇厚与低哑磁性。
堂上坐着的人饶有兴趣的睁开眼看着宁以谦,半面白玉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个容颜,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宁以谦顺着目光看上去,就只看到了他稍稍扬起的下巴和微微弯起的嘴角。
“你不怕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冰冷,就像是捧在手里的第一捧新雪一样。
“为什么怕?是剥皮还是剔骨?了不起一死。”宁以谦无畏的说道。
“唔~这样吗?倒是有点意思,那么,就让我看看,接下来,你还说不说的出‘了不起一死’……”
“带下去。”那个男人再次懒懒的闭上眼睛,不再关注下面一丝一毫。
悄然出现的黑衣侍者把宁以谦带了下去,来到了一个小石屋里,一个有着很奇怪,类似于祭祀台的石屋。
那一方小小的石台上画满了抽象的血红线条,看得久了竟会给人一种流动感,让人毛骨悚然。
宁以谦被推上小小的石台,摁倒躺在了上面,诺红又变成妖男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带怜悯的说:“小谦谦啊,好好享受吧,它可是会让你感受到最大的、最绝望的恐惧哦~~我很期待,看到你崩溃的样子的~~~”
随即并起两指,浅绿色的光流转,慢慢的、慢慢的凑近了宁以谦被抓住的左手,柔和的浅笑着说:“千万要忍住哦~~~”然后,狠狠的挑断了宁以谦的手筋……
宁以谦被突如其来的剧痛逼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手不受控制的轻颤着,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着,而后,诺红才继续微笑着开口:
“呀~定性真不错啊,就只喊了一声啊,这可是让我对我的技巧产生了怀疑啊,那么,这样呢?”
再度狠狠的划过了他的右手……
诺红抬起他的左脚:“真是可怜啊~~这膝盖上的伤不是才好么?早知道这样,那当初还不如不治呢!”
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挑了脚踝处的筋……
“就剩下最后一个了,你感觉怎样?”诺红轻抚着他的右脚脚踝,抬眼看了看一直只发出闷哼的宁以谦,只见他狠狠的咬着牙,甚至连嘴角都溢出了一丝鲜红,满额满脸都是大滴大滴的汗,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还有那双,永无屈服、依旧闪耀的双眼……
诺红呆愣着,突然间心里诡异的不快起来,重重的扔下那只脚,对着那四个黑衣侍者道:“这样就行了,我看他也不可能逃出去了。”
那四个人思索了一会,就同时点了点头,放开一直禁锢着宁以谦的手,同时退后一步,让宁以谦的伤口能直接接触到石台。
鲜血迅速的流淌出来,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大半个石台。宁以谦已经无力到极点,也没法关注到底石台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忍不住苦笑,四肢里面三只都废了,剩下那一只还能有什么用???
石台上已经被血铺满,那些血红的纹路突然发出诡异的红光,石台周围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痕,纹路上覆盖着的鲜血陡然一空,而那一条沟痕里却显现了一层薄薄的血;而宁以谦受伤的三处,各自被三个深红色的气泡裹住,血冉冉的流着,没有加快,也没有减少,伤口一直会这样保持着,不能愈合……这就是石台的最大用处,一点一点榨干人身体内能流动的最后一丝血!
诺红站在门口,神色微微有些复杂,石门渐渐合上,也隔断了他一直投在宁以谦身上的视线……
石室里,宁以谦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重重的,粗粗的,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伤口不间断的抽疼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也加深了他精神上的疲惫感。
感受着血液在往外流走,宁以谦忍不住苦笑,这样下去,他的血能够撑多久?他的生命又会有多久的倒计时?
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也只能听到血液汇进沟痕时产生的微微的动荡声,他努力想着御以绝,这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小说主角,现在是他兄长大人的人。
他很好,只是比较面瘫,也不爱说话;他喜欢默默地看,眼神里会藏着很多东西,只要你细心挖掘,就能看出来;他会默默的把他认为好的东西送到你面前,想让你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他有很高的武力值,也在拼命的修炼,因为他想保护你;他也偶尔会看着你发呆,然后会微微的脸红,那时候他就肯定是想着弟弟以后会有什么样美好的生活,而他会有个什么样的侄子;他在你给他一点点温暖的时候,回报你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想到这里,宁以谦终于克制不住,泪流满面,他的哥哥,把他从旁观者的位子上拉下来成为了一个真实的人,给予了他无边的信任与宠爱的那个人,以后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就在他想要好好生活、拼命活下去的时候,所有的梦都碎了,命运真他妈的会玩弄人心啊,给人希望,再把人打入绝望……
宁以谦的情绪慢慢的回复了平静,他的体力也支撑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神智开始慢慢模糊,双眼慢慢的合起,或许下一秒,他会发现这只是个梦,他还在他们的小屋子里;又或许,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就这样,在黑暗中,沉睡着死去……
当宁以谦再次睁开眼,眼前被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所笼罩,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拨弄了一下,才惊奇的发现,他的手脚又能动了,欣喜地一抬眼,发现眼前的迷雾也散开了,引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的孤儿院,宁以谦一下子失望了,果然是自己的奢望,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改变的,那么,这算是临死前的福利么?不管我抗拒与否,都要让我再体验一把“于谦”的生活……
于谦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那个地方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叫“暖暖孤儿院”。那里面的孩子,包括他,都具有属于孩子的一切美好,天真,爱动,热闹,活泼,但同样,也具有属于孩子的一切恶习,排外,欺负人,抱团……
他也一样,甚至更严重,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排外的人。被他们恶作剧、被他们群殴,让他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面对那么多人,他不可能一一打过去,所以就只能狠!
死咬着一个人做敌人,拼命使出各种手段来攻击,不管你们几个人伤害他,他总要在别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作为补偿!这就是他的政策。后来,他们就给了他“疯子”的外号,只敢嘲讽他,而不敢再动手,谁都不想惹上这样一个疯子,与此同时,他也再无伙伴,成了真正的独行侠……
慢慢长到十岁,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个小姑娘,不知疲倦的跟着他,有点呆,有点傻呼呼的,可是就是认定了他一样,陪在了他的身边,即使他手段百出的远离她,却还是一无所成,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跟着就跟着呗,反正现在又没有人敢惹他,同样,也就没人敢惹被他庇佑的她……
初中了,他和她一起去了孤儿院提供的学校,最初同样在学校里打了几架,出了名,就无人敢惹他们两了。但是,在初三那一年,她就因为一场小小的发烧而突然失明,医生诊断是急性神经炎,要尽快治疗,但是,他们没有钱啊!那一段时间,她很痛苦。而他认为他会不在意,但是,他到处奔走求助的行为还是告诉他,他把她放心上了……
最后,那家公司找上了他,要他参加培训,要他签订一份保密合同,要他以后成为他们公司的人。
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义无反顾的把自己卖了出去,从此,一切都变了……
他进入了暗无天日的训练生涯,种种黑暗、血腥,充斥着他的感官,他还记得那时候的他将近崩溃,而那位他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治好的姑娘则是他的救赎,他的天堂,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他的狠劲在那样残酷的训练中存活了下来,但接下来面临的,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一幕——暗杀!!!他怎么可能去无缘无故的杀人???他抗拒,他挣扎,他想逃,但是,不可能,他和她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中……
那一次,他的负责人终于被他激怒,给他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并在他的胳膊上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威胁着说:“你最好清醒清醒,不然,你和你那姑娘的命,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就把他扔进了禁闭室,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光线,有的只是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的声音,时间仿佛被无限的延长,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恐惧渐渐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开始嚎哭,涕泗横流,他相信那个时候他的脸肯定是扭曲的……
“滴答、滴答~~~”这种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太过安静的环境仿佛把它放大了数倍,一瞬间,他觉得他就会这样流血不止而死……
后来,他麻木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嘴唇开裂,眼神空茫,面部僵硬,浑浑噩噩,似醒非醒……
等光芒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甚至顾不得眼睛的不适,近乎贪婪的盯着,那种神色,让来接他的负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他以为的那么长时间的黑暗,其实也就只是一夜时光;原来,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两个无依无靠的人活下去而已……
在那之后,他仿佛突然成了一柄收鞘的剑,韬光养晦,锋芒内敛;性子也是一夜巨变,原来那么狂妄的一个人,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开始变的圆滑而有礼,温和而谦逊……
他成了那个公司黑暗层面上最锋利的一把剑,指哪打哪,指谁杀谁,他也成功的实现了他唯一的要求:活着……
在他上大学后,他就开始在公司明面上挂了一个名头,而当他带着那姑娘去看的时候,很狗血的遇上了那公司以后的主子,那位贵公子对她一见钟情,而把他作为情敌狠命打压。对于那个公司,他一个小小的杀手怎么能和继承人相比,于是,他就被下放到了边缘区冷处理,而她,则是娇羞的告诉他,她爱上他了……
其实宁以谦并不明白那时候对她的感情,似亲情非亲情,似爱情非爱情,好像照顾她、保护她已经成为了深深镌刻在他血液中的一种习惯,直到后来大学毕业以后,工作之后,他才慢慢明白,他想保护的、想努力靠近的,不是那个姑娘,而是,曾经的他、曾经的那些美好……
宁以谦淡漠的看着那一幕幕划过的回忆,就如同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的电影,他的内心很坚定,他是宁以谦,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毫无目标、毫无追求、整天浑浑噩噩度日的于谦了,他有亲情,有御以绝,以后,也会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他不需要那一段记忆了……
就在这一秒,白雾顿起,再次迷迷茫茫的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他一愣,微微苦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