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寺庙,陈宁玉不是第一次去,以往逢观世音诞辰,太夫人抽空都会去的,不过太夫人好似只信奉观世音,别的菩萨倒不是特别的花心思,今日若不是杨太夫人来请,太夫人轻易也不去。
三位姑娘坐同一辆车,陈宁华一言不,正襟而坐,陈宁柔却坐不住,到得官道上,时不时就掀开车帘往外看,忽然冲她两个姐姐说道:“也不知武定侯会不会来呢。”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陈宁华脸色微红,装作没有听见,陈宁玉道:“应是会来罢,他这几年在外,杨太夫人难得来一趟灵泉寺,怕是要相陪的。”
陈宁柔点点头:“四姐说的是呢。”又看向陈宁华,“三姐这件衣裳真好看,是上回多给你做得那几件?”
陈宁华敷衍:“是罢。”
陈宁柔咯咯笑起来:“不枉你常来我娘这儿。”
陈宁华的脸立时就白了几分。
这种戏码陈宁玉早就看腻,说实话她也不爱看,陈宁柔不过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庶姐罢了,她身子往后一依,懒懒的道:“还是休息罢,一会儿又得上山,又得拜菩萨呢。”
灵泉寺虽建在山下,还是有一定的高度的,上去就得走石阶,若是坐轿子,那是对菩萨不敬,听说就是皇帝来,都需得走上去,更何况是她们。
那二人便也不说话了。
到得灵泉山,众人陆续下车。
胡妈妈伸手往前一指,笑着道:“那是武定侯府的马车呢,怕是杨太夫人在等您。”
太夫人道:“那咱们去瞧瞧。”
前面果然就是武定侯府的人。
今日杨太夫人只与大夫人唐氏,杨延陵,杨延康,还有杨芙过来,见到太夫人笑道:“总算来了,我说老妹妹,你这行动也恁慢了。”
“哪有你风风火火的。”太夫人笑。
几位晚辈向长辈,又互相见礼一番,便往前走了。
杨太夫人与太夫人走在最前面。
不比杨家有男儿来,陈家陈行腿脚不方便,陈修因原配之死,再也不肯来寺庙,至于陈礼,曹向梅有孕,他难得休沐也陪在家中,竟是一个男儿也没有。
故而杨延陵只与杨延康一起走。
唐氏打量陈宁华一眼,暗道,这好好装扮下,倒也不错,惜到底是庶女,难怪杨延陵看不上,只怕她今日这心思也白花了。
其实她这心里,倒希望陈宁华嫁给杨延陵呢,好挫挫他的傲气。
她面上十分亲近,拉着陈宁华嘘寒问暖。
然而,陈宁华却是忐忑不安的。
刚才见礼时,她唤杨延陵侯爷,他却一眼都没有看她,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稍后就站在一边,冷淡的连太夫人都皱起了眉。
现在唐氏却又对她极好。
陈宁华满月复疑惑。
到得灵泉寺,有小沙弥来迎客,说起来,他们也算常来的,所以很快又来一位中年僧人,应是寺中的执事,亲自领了他们去进香。
轮到拜菩萨时,太夫人跪下来,毕恭毕敬磕头,嘴里念念有词,陈宁玉零星听到一些,大为感动。
她去许愿时,也有了几分真心。
杨延陵立在不远处,看她如此虔诚,嘴角不由一挑,这莫非是在求菩萨给她一个听话的男人呢?
他却不信鬼神。
杨太夫人让他去,他也不去。
这些事情做完,杨太夫人又与太夫人去听讲经,其实不过是由头,杨太夫人怕太夫人误会,是想与她说话,只是,这话到嘴边又讲不出来。
太夫人看着都难受,她性子原直爽,心想二人藏藏掖掖的也不是个事儿,索性直说道:“老姐姐,其实依你我的交情,不必如此,我看得出来,是武定侯不肯罢?”
杨太夫人被说中,老脸都红了,叹口气道:“是我老婆子没用!”
太夫人笑笑:“儿孙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若他不肯也罢了,咱们两家就是不结亲,还不是好的很?”
杨太夫人心想,那是她还活着呢,若是两腿一伸,就不定了。
说起来,她也是满心的苦。
杨延陵在她看来,实在是心高气傲,女儿在宫中又不安分,她上回进宫一趟,便知这女儿很有野心,看起来,他们家早晚是要被卷入皇位之争的,杨太夫人对自家的前途,怀有很深的担忧。
她叹口气道:“我总会说服他的,老妹妹,你且再等等,延陵这孩子是刚回京城,说实话,一回就忙得晕头转向的,叫他立刻娶妻也实在是为难,你们宁华这么好,其实任谁都会喜欢呢,他不过是还没转过弯来。”
太夫人是什么人,见她如此,还想着要杨延陵娶陈宁华,自是有深层的原因的,她想了一想道:“老姐姐,当年若没有你们老祖宗,只怕咱们侯府早就不在了,这份恩情,咱们子子孙孙都会记得,你莫要多想,延陵年纪轻轻就能让蒙古臣服,不是一般人。将来若有事,他必定能应付得了,再说,咱们几家也一定会鼎力支持。”
她伸手拍拍杨太夫人的手臂,安抚道:“你与我一样,这些年**支撑这个家,寻常人是不知其中的苦,说起来,你比我还要吃力些。”
她两个儿子很孝顺,也很上进,杨家那两个,一直都在让杨太夫人操心,大儿子又英年早逝,杨太夫人怕已是心力憔悴,才会如此焦灼。
杨太夫人被她说中心事,眼眶一下就红了:“只有你了解我,老妹妹,我是多羡慕你呢!我这最近都很心忧,恨不得把家都托付于你,你比起我来,总是会教养的多。”
她满月复的压力今日才得以释放,竟扶着太夫人哭起来。
太夫人也红着眼睛安慰她。
那边姑娘们已经去寺庙南边看塔去了。
灵泉寺有一座闻名天下的大塔,高有十一层,每层塔边都铸有不同图案,塔身遍布佛像,塔顶又铸有两尊威风凛凛的大金刚,日照下,雄伟异常,叫人心生敬畏。
丹秋刚才去如厕,现才赶来,脸色不是很好,气喘吁吁,显见是跑来的,她与谷秋二人窃窃私语。
很快,谷秋的面上也蒙了一层阴影。
陈宁玉正惊叹工匠的技艺呢,回头见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奇怪,询问道:“何事?”
谷秋凑上来小声道:“刚才丹秋说看到三皇子了,好像也正往这边来。”
陈宁玉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又碰到他?
虽然李常洛这段时间没什么举动,她这心里,时不时会想到,仍是担忧,结果,出来一趟灵泉寺,又要见面了!
他这样,莫非真是想娶自己不成?
她观塔的兴致一下荡然无存。
陈宁柔这会儿提议道:“其实塔也无甚看的,咱们还是去看月月桂罢,应该都结果实了呢。”
几人无异议,又往回转。
路上就遇到一位公子,光看这衣着打扮,必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看这言行举止,又实在是叫人心生鄙夷,他直勾勾的盯着陈宁玉,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原本姑娘们观塔,早前就吩咐小沙弥守着,这人却能过来,看来也非寻常人家的公子。
有婆子质问小沙弥,小沙弥支支吾吾。
那公子并不理会,浪荡一笑,问陈宁玉:“你是哪家的姑娘?”
“咱们是武定侯府的,你若识相,便快些走了。”一个婆子想拿侯府的名头吓唬走他。
“武定侯府?”那公子却眼睛一亮,“难怪,早听闻陈家四姑娘美名,没想到原是这样的!”他径直走过来,笑嘻嘻道,“其实咱们也算亲戚呢,陈四姑娘,改日请你来府上一玩,好?”
亲戚?
陈宁玉想到李常洛,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那公子看她离自己更远,他也走得更快,嘴里呵斥道:“你们都走开,我不过是与表妹说说话而已,陈四表妹,实不相瞒,我叫严渊,乃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
华英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妹妹,那此人便是李常洛的表兄弟。
陈宁玉心中一动,并不再退避:“你说的是真的?”
严渊确实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眼见陈宁玉开口,只当她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眉飞色舞道:“是啊,我岂会骗你,表妹,咱们真是亲戚呢,该多亲近亲近!”
他人越往前来了。
谁料陈宁玉几步走上,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打的周遭人等全都惊住,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登徒子,这等行经,竟敢冒充长公主的儿子呢,快给我滚!”陈宁玉大声呵斥。
严渊从小到大就没被打过,唯一次也实在是过分严重的事情,这回竟然被一个姑娘家,还是自己看上的姑娘打了巴掌,这等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当即就跳了起来。
陈宁玉又走到后面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在她身前,他寸步难进。
“都傻愣着干什么?”严渊大叫,“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他也带了随从的,只是人少,不过两个小厮。
小厮眼见那些婆子个个人高马大,心里早就憷,这武定侯府什么人家,都是习武的,他们上去,还不是被揍的份?严渊吩咐,不得不从,只得拼了命的上去。
结果如他们所想,只一会儿功夫就被几个婆子掀翻在地上,乱成一团。
眼见是报不得仇了,严渊破口大骂:“你这小贱人,给我等着,老子不把你扒光了,老子就不信严!”
陈宁玉只看着他冷笑。
早在很久前,她就一直想抽这个人的脸,今儿他送上门来,她岂能不如愿?别说还能派上用场了,就是惜只打了他一个巴掌,实在是少!
陈宁华亦吃惊的看着陈宁玉,陈宁玉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是她打别人耳光却是第一次,还是以这种方式,若在平时,她只会不理会,绝不会那么主动的迎上去。
莫非,她原本就想……
为什么呢?
陈宁华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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