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萤是被天际一道突如其来的雷声炸醒的,醒来时,已经不是魂体,而是变成了那个穿青衣的流萤姑娘。
她此刻正靠坐在一棵树旁,四周草木茂密,正是方才那白衣金面公子带她来的地方。
流萤身上有伤,她也不觉得有任何疼痛,只是脑中一团糟乱,身体内关于流萤的记忆一片混乱不堪。
燕青萤也不急着梳理流萤的记忆,先慢慢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她清楚的记得白衣金面男子抱着流萤从归莲山庄来到了这里时,她被一道强劲的力道也一起拽到了这里,然后白衣金面男子道可惜,流萤道谢,再然后,流萤就闭了眼,她猛然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灼了眼,昏迷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变成流萤。
她这是借尸还魂,或者说是,穿越了?
燕青萤惊讶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空中乌云层层叠叠,电闪雷鸣,快要下雨,燕青萤猛然起身,猝不及防牵动了伤口,血水汩汩溢出,一股生疼直钻心底。
她差点忘了,流萤心口有个大大的伤口来着,她得赶紧找个医馆,不然这样流血下去,她还没把这身子捂热,就又要翘辫子了。
燕青萤紧紧捂着心口的伤口,一边啐啐念着那白衣金面男子做事也忒不地道了,把她扔在荒野就跑了,一边沿着路走,希望能遇到个人,好问个路。
没想到刚走没几步,只见大雨瓢泼而下,将她淋了个落汤鸡,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荒野,竟没个避雨的地方,燕青萤无法,只得裹紧衣服继续走。
才走十来步,她突然惊喜的发现,远处一辆马车正沿着路朝着她的方向急速驰来。
“嘶——”隔着沥沥淅淅落下的雨帘,驾着青釉马车的小童见到前方道路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急忙着急的一把扯住缰绳,枣红马仰头一声长鸣,扬起前蹄,险些将马车掀翻,马蹄落下的那刻,小童看到前方的人影,长发披肩,脸色惨白,一身血水止不住的随着雨水四处流淌开来,顿时吓的瞳孔急缩,面容失色。
又恰在此时,阴沉沉的天空中,一道惊雷过,在青紫的闪电映衬之下,燕青萤那张额角带疤的脸,越发显得狰狞恐怖。
“啊啊啊——鬼啊!有鬼啊!公子救命——”小童紧紧抱住身子仓惶的就往车厢里钻,一面凄厉的大声惨叫。
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燕青萤的脸庞眉梢,噼里啪啦的湿漉漉一片,她扬起毫无血色的脸,瞅着眼前吓得屁滚尿流的小童眉角微蹙,请求搭车的话语还未曾说出口,对方却早已被吓破了胆,第一印象就这般差,这叫她再如何开口搭车。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扮鬼吓走他们,抢了马车进城去。
笔直站立在雨幕中的燕青萤,突然双手向前直伸,瞪大眼睛,一副狰狞状朝着那小童望去,只见那小童惊恐的睁着眼,额上冷汗湿哒哒一片,已经吓得无力再嘶喊,就在这时,车帘突然从里面被人掀了开来。
那是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只见那手缓缓掀开车帘,下一刻燕青萤看到从马车里露出一张温润的脸庞来,那眉眼温和,好似潺潺流水,清秀温润。
男子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右手执着一把合拢的折扇,他对着模样狰狞的燕青萤一笑,抬手拿折扇敲了敲小童的脑袋,好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还不快拿把伞出来。”
小童瞅了一眼燕青萤,虽眼中犹带恐惧,神色却渐渐安稳了下来,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车厢里拿出一把伞,撑开来递给他家公子。
燕青萤瞅着那公子笑着接过小童手中的竹伞,脚步不疾不徐朝着她走来,八股青竹伞下,青衣随风微动,干净而温暖的笑容,令她刹那失神。
在回过神来,竹伞已在头顶,那人笑问与她,“姑娘可是要搭车进城?”
燕青萤瞅着他猛一阵点头,点头过后,才惊觉自己双手还向前伸着,忙尴尬的收回手,这才好奇道:“你难道不怕我?”
她自己方才往地上的水坑里瞅了一眼的自己的倒影,几乎也差点被自己狰狞的面容吓到了,可这男的,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曾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惊恐。
男子浅笑道:“既不曾杀人越货,又何惧苍天与鬼神!”
直到马车走了许久,男子也不曾有一句问她,身上这般是遭遇到了何故,只是怜惜的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身上的雨水与血水,又拿出金创药给她上药。
从头到尾,都未曾问一句,她的身家性命。
燕青萤想,这男的倒是大胆,也不怕她是被仇家或者官府追杀的人,若是一般人,看到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别说是请她进马车,只怕是与她说句话,都不敢。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咋的,她竟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间不算华丽也不算简陋的房间里,房间中间的桌子上,燃着一只红烛,虚掩的门外传来一声不满的嗓音。
“公子,我们回去晚了,是会被治罪的!”是那小童的声音。
紧接着,那公子道:“只一宿,不碍事的!”
“可是,公子……”那小童语气不满的还想说什么,可话还未说完,燕青萤只听得那公子语调清冷的说道:“只怕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为他的凯旋而庆贺,哪里还会有人想到我。”
那语气尽显苍凉之色,使得小童再也没了反驳的勇气。
之后四周一片静寂,而燕青萤由于精神不济,又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等她醒来时,那男子正坐在桌边的木椅上,一见她醒来,便叫小童去端药,不一会儿,便见一三十几岁的妇人,手中端着一蛊汤药走了进来,她一见燕青萤清醒了过来,喜笑颜开的道:“姑娘真是好大的命,流了那么多血,而且伤口又那般深,竟是硬生生的挺了过来,真是幸运!姑娘不知道,昨夜这位公子带姑娘进门时,衣衫上都是血,可吓人了,我家外子看了姑娘的伤口,说是救不活了,怕姑娘死在药铺里晦气,叫公子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是这位公子好生求了我家外子,我家外子这才答应用药试一试,不想姑娘还真被救活了,真是老天开眼!”
那妇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这才端着空了的药蛊出门。
走时还不忘对着燕青萤说了一句,“你相公对你真是好!”
随后,是长久的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那男子才道:“昨晚是请药铺的娘子,帮你换的衣袜。”
燕青萤嗯了一声,两人又一阵沉默。
那人又问,“姑娘可有栖身的地方?”
云州燕王府?
可是流萤有八年不曾回去过,记忆中有关回燕王府的路线很是迷糊,再加上她身上有伤,又身无分文,回个家确实不太容易。
那公子见她眉头微蹙,知是有难言之隐,便道:“前面过了通州,便入京了,我家就在京城,若是姑娘一时无可去之处,不妨跟我回京城。”
燕青萤想了想,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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