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一主一仆到了府邸,燕青萤确实才知那慕容公子,便是大晋百姓这几天口中时常谈起的,那在轩辕为质八载而归的大皇子慕容庭洲。
入住的府邸,是个大宅子,可朱门红漆月兑落,斑斑驳驳一片,门上没有匾额,里面杂草丛生,显得异常残败荒芜。
到府门时,门口立着四人,最前面一个是身穿储褐色长衫,鬓角带着几丝白发,四十上下的男子,正伸头朝着街角不时远望,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头插一支喜鹊登梅银簪、身穿夏布褙子,年岁不相上下的妇人,妇人身后,是两个年轻的小丫头。
见穿雨驾着马车停在府门前,那鬓角发白的男子使劲揉了揉双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直到见到慕容庭洲掀了马车帘子出去,真的站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了,这才眼眶渐渐湿润开来。
而那站在大门台阶上的妇人,见到慕容庭洲,立时也红了眼眶,情绪激动的似走带跑过来。
“殿下,这一去就是八年,奴婢日盼夜盼,终于是盼到殿下回来了。”话还未说完,那妇人已经泣不成声,旁边鬓角发白的男子也用衣袖悄悄抹着眼泪,一个劲的激动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德妃娘娘在天有灵,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
那妇人执着慕容庭洲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满眼满心疼惜道:“殿下这些年在轩辕受苦了!”
慕容庭洲笑着安慰她道:“虽说是质子,但轩辕帝仁厚,倒也不曾少我吃穿,倒是这些年苦了乳娘了,还愿意守在这破地方,等着庭洲回来!”
“这里再苦,也没有殿下远在他乡苦。”乳娘说着又一阵心酸落泪,慕容庭洲好不容易安慰好了,乳娘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燕青萤,问道:“这姑娘是……”
慕容庭洲介绍道:“这是燕姑娘,来京城寻亲,这几天先暂时住在……”话语突然断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跟前破败的府邸,尴尬的笑着,剩下两字“府上”,怎么的再也说不出口。
燕青萤懂他的难处,善解人意的一笑,表示只要能住人,其他的都没关系,慕容庭洲这才褪去了脸上尴尬之色,请她进门。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个占地极大的宅子,里面亭台楼阁,荷池水榭,一砖一瓦极具风格,只是随着长年的风雨侵蚀,无人打理,显得颓败不堪。
乳娘一路歉意的笑着,领着他们进到一个小院落,院落虽小,只有七八间房,但俱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燕青萤后来才知,这府邸也曾煊赫一时,曾是那官拜兵部尚书、平邑侯林令之的府邸,后来随着林令之的逆谋案被揭露,侯府查封,再无了往日风光,次年慕容庭洲被送往轩辕之前,曾被安置在这里,那时他就带着乳母跟一个曾在德妃宫里的服侍的内侍住在燕青萤此刻所在的小院中,四周的其他楼阁,则住着看守他的三百羽林军。
而那平邑侯林令之,正是德妃之父,慕容庭洲的外祖父,所以慕容庭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极具感情。
两个小丫头是新买来,一个叫春桃,一个叫香柳,乳娘见燕青萤空手一人,便好心将那名叫春桃的小丫头拨给了她服侍,她本想拒绝,但又怕驳了慕容庭洲面子,笑着收下了。
穿雨长得瘦瘦弱弱,一副风吹就到的样子,燕青萤一直以为他也就十二三岁,直到次日见他拿着锄头跟慕容庭洲在荒地里锄草翻地,又是挑水劈柴的,只觉得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力气这么大,能干这么多事。
问了才知道,原来穿雨今年已经十六,只是发育不良,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罢了,实际体力好的很。
慕容庭洲还说,这些年,穿雨已经长了不少肉了。穿雨是那年他刚被囚禁在这里时,门前捡的,那时的穿雨瘦的跟皮包骨一样,在雨中跟一只狗抢食物,慕容庭洲看着可怜,便将他收养了下来,因为是下雨天捡的,便取了“穿雨”这个名。
渔阳郡主来时,燕青萤正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吃着瓜果养伤,身边不远处,是正在锄草翻地的一主一仆,慕容庭洲说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种些蔬菜,也不至于可惜了这大片的地。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燕青萤相当的赞成,她本来也要帮忙,可慕容庭洲说她身上有伤,非拦着不让,她这才躺在藤椅上晒起太阳来。
渔阳郡主踏进小院时,她身后一群穿红戴绿的侍女瞬间蜂拥而入,四周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子浓重的胭脂香粉味,燕青萤只觉得春风拂面、百花争艳。
先是三个身穿天蓝色宫装的侍女,近身服侍,其后六人,皆头戴清一色蝴蝶戏蕊的银簪,身穿水绿色宫装,前头两个手执六凤朝阳花伞,中间两个手执红罗绣孔雀扇,最后两个手执青罗绣宝相扇,紧接着,紧跟两个手执浮尘的内侍,面白唇红,最后面,则是两队,人数不下十人的侍卫队,井然有序的并排站在门口护卫。
慕容庭洲掸了掸身上的草屑,从新翻的泥土里站起来,走到院中时,渔阳郡主已经坐在燕青萤让出来的藤椅上,身侧一侍婢拿着红罗绣孔雀扇轻轻给她扇着风,一名侍婢将香柳从屋里端出来的茶盏糕点奉到她跟前。
刚开始侍卫从屋里搬出来了一把紫檀木雕花大椅,渔阳嫌弃椅子破旧,非要燕青萤坐的这把,燕青萤想着她是客,便也和气的让了座。
侍女奉上茶,渔阳郡主这才浅浅喝了一口,下一刻茶水已经悉数喷了她跟前服侍的侍女一脸,她气愤的把茶盏往桌上用力一搁,不满道:“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
茶盏搁得不稳,倒翻在桌上,茶水四溅,顺着桌角滴落,一不小心溅到了她绯红的浮光锦流仙裙上,只惹得她怒气腾腾的抬了手就要打香柳。
眼见巴掌就要落下,被慕容庭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手腕,渔阳郡主愤怒的转头瞅向他,只见慕容庭洲好言相劝道:“还请妹妹手下留情,不是我这婢子藏着好茶不给妹妹喝,实在是哥哥刚回来,还来不及添置好茶。哥哥在这里向妹妹赔个罪,等妹妹明天再来,肯定有好茶了。”
渔阳郡主气没处发,只得怒目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气呼呼的摆驾就出了大门。
表兄妹八年未见,本是应该互诉思念,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就算不是,最不济也应该是寒暄一番,可燕青萤想不到慕容庭洲跟渔阳郡主表兄妹相见,竟是这样一副奇葩的场景,差点惊愕的掉下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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