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说过,他的那双眼,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车厢内,两人滚做一团,周遭桌翻茶倒,猩红的火焰一面烧着马车窗纱,一面又火速蔓延到车厢内放着的锦垫上,扑哧扑哧,越烧越烈,眨眼间的功夫,已经烧着了大半个车厢,火光通红。
在满车厢的浓烟与星火之下,燕青萤瞅着眼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勃然大怒。
忙挣月兑开萧九,转头寻找自己的青峰剑,却瞥见鱼肠手中拿着刚从萧九面上剥下的人皮面具,直直凝视着他的眉眼,呆愣,她一把在角落里抓起青峰剑,也顾不得其他,愤怒的拔剑出鞘。
火光中,寒光起,青锋剑在她手中挽出一道流光,就在她以破风斩浪之势,瞬间直逼萧九的门面而去之时,耳畔似乎听得,鱼肠呆坐在车厢内,若有似无的喊了声小哥哥。
既已识破,他也不在伪装,萧九凤目一挑,见燕青萤满身戾气执剑而来,运起内力利落的出掌。
顷刻间,外面一众厮杀的正酣的黑衣人只听见耳畔“砰——”一声巨响,循声抬头,只见眼前围剿的马车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满天空的木块木屑乱飞,带着火焰的星点四溅。
明亮的星火落在衣服上,瞬间被烧成一个个黑洞,一众黑衣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出手利落的拂去落在身上的星火,再抬头时,只见从那炸裂的马车顶飞出两道身影,落在一旁临街的房顶上。
女子手握长剑,目光冷冽,一身青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另一个,是名男子,穿着素衣,衣摆上有着大片大片的墨色竹节,迎风而立,衣袂飞扬,他头上束发的玉钗已碎,黑色缎带已散,墨色的长发散落开来,长长的披在宽厚的后背,随风肆意飘扬,面上长眉斜飞入鬓,一对凤眸清亮若水,却在一笑之间,潋滟妖娆到极致,幽如鬼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如画姿容。
清冷的月色下,青衣女子面色阴冷的盯着那素衣男子,二话不说,直接拔剑相向。
剑光闪起,女子飞身舞出一剑,以雷电之势,迅速朝着那名素衣男子的心口直刺而去,离那屋近些的黑衣人,即使他们是站在地上,而那青衣女子则在房顶之上,中间相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却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从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剑气以及一股常年杀人、才能具有的浓烈杀伐之气,几欲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倍感压力,心下皆骇然,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时之间,十余个黑衣人皆抬头望向那屋顶之上的场景,个个手中长剑紧握,脸色紧绷,眸光凝重。
面对这样带着强大剑气的招式,距离又近,那素衣男子是没有任何余地不接下这一剑而有机会逃生离去的,就在一众黑衣人以为下一刻那素衣男子就会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或者再不济,身上忘了带兵器,亮出一两枚暗器壮壮胆也好的时候,众人却见他只是眉目含笑的站在夜风中,颀长的身形朝着那青衣女子挥剑而来的方向,负手而立,狭长的眼眸里光芒流转,漂亮,却又充满着满目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剑刃森森,泛着寒光,就在青衣女子手中长剑的剑尖,就要接近那素衣男子的心口,一众黑衣人看的心惊胆寒,觉得这男子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不死,也必定重伤,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们见那素衣男子身形未动,却极快的出了左手,不是以掌化剑,而是两指,他竟然想用两指挡剑,一众黑衣人心下皆不由得嗤笑他是蚍蜉撼树、不可量力。
可就在他们嘲讽不已,满目讥笑时,素衣男子左手两指,竟然正确无误的牢牢夹住了青衣女子刺来的利剑剑尖,那在夜风中长鸣呼啸不止的宝剑,一时间在他手中竟如同个乖巧的孩子,瞬间敛去满身杀气不说,竟连剑鸣也虚数静了下去,而他一直不动如松的身形,却只是被那强大的剑气微微逼得退了半步。
这一刻,风静,月淡,站在大街上的黑衣人个个皆瞠目结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素衣男子以那么简单的两指,竟然一招就接下了青衣女子带着满是杀气、霸道凌厉的一剑,目瞪口呆之后,则是个个满目骇然,一时间后脊发凉,两只手掌不停的冒冷汗,有几个胆小的,竟是脸色煞白,瑟瑟抖抖的几欲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他们手中尚有剑,也没有人敢确信自己一定就能成功的挡下青衣女子这一剑,就算是巧幸挡下了,也指不定要口吐鲜血,半身不遂,可那素衣男子,竟然以两指就轻巧的挡住下了,不仅如此,还整个人没吐血,没重伤,毫发无损,完好如初,这是得有多深厚的内力,多出神入化的武功,才行?
他们自问,再有个二三十年,自己也不一定就能练到这种境界。
这就是那人吩咐,要他们杀的人?
虽然男子中间进了一趟马车,出来后就改头换面,换了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脸,可他们一路追杀他至此,十分确信中途根本就没有掉包的机会,而且男子身上,一身绣有大片墨色竹节的素衣,是最好不过的证明了。
一时间,十余个黑衣人皆毛骨悚然,万般胆寒之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饶是方才一直镇定的为首之人,此刻也不禁神色开始惊慌起来。
出发之前,他曾质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书生,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派十来个人来杀,还曾一度质疑,那人是在滥用职权,等回了轩辕铁定要跟主子告他一状,此刻倒是不禁赞叹起来,那人确实有几分寻常人不能比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被主子看中,可眼下,杀掉那名素衣男子才是重点,容不得他想其他的。
“杀!”他沉着嗓子开口,一声冷喝之下,十余个黑衣人再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纷纷挥出长剑,朝着屋顶奔去。
燕青萤见一剑不中,还要再刺,却被萧九一把霸道的握住手腕,他挑眉瞅着她,好心提醒,“你的侍婢受伤了,你确定要先杀了我再说?”
她转头,只见纯钧、鱼肠两人中间,承影抱着流血的左臂,一脸惨白,她冷冷地转头回来,对着他冷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跃下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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