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打了水推开门,就看到苏临漠然的倚在床头,稚气未月兑的俊脸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阴寒之气。
苏临问:“小九,若是我能带你离开,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除非你已经强大到王后都要让你三分。”白九的语气里没有轻视与鄙夷,她只是在陈述事实:“现在的你,还不够强大,说这种话只是天方夜谭。还是活的现实点吧,你没有做梦的权利。”
她放下水,将白巾搁在脸盆边沿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又离开。
出门之前,苏临叫住她,认真的将她望着,似乎要看尽她心底:“你为何要照顾我,不怕被王后知道么?”
白九微微侧过脸,晨光中,她的脸宛如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安详却又冷淡:“因为我打断了你的腿。至于王后么…”
她的嘴角勾出一抹讥讽,轻轻一跃,眨眼间便消失在屋顶晨雾中。
苏临都只是望着她,望着她来,她去。像是一缕永远抓不住的清冷的风。
“因为你不够强大,苏临。你有什么资格带她一起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低声问自己,漆黑的眸子敛起,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香妃拖着病体来到苏临房间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幽幽的开口:“香姨,父王近日身体可安康?”
香妃诧异他突然关心起秦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苏临低低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他也是时候记起我这个儿子了。”
香妃颦眉,目含担忧:“苏临,你想做什么,不能告诉香姨吗?”
“抱歉香姨,我依靠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我想依靠我自己。”
——
秦王病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一直身体康健的秦王一病不起,似有即将驾崩之兆。
听说此次秦王病的突然迅速,据说他在朝堂上的时候,猛然间跌下王座,等到太医赶来时,他整个人皮肤上都已经长出了一片一片黄豆大的疮。
其中一名太医看了之后,当场惊退数步,颜色大变:“百花绽!”
这名太医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这三个字足以让所有的权利动荡。
一时间,偌大的皇城风雨骤变,风声鹤唳。
午后,**的阳光将大地炙烤的滚烫。此时,那名在朝堂上一眼看出秦王病症的太医,正在王后的凤栖宫。
这名中年太医姓刘,是太医院的一把好手。医术高明又见多识广,只是向来不太会处理人情事故,为人爽直不喜阿谀奉承,说白了,其实就是缺根筋。是故,在朝堂上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去想,他那一嗓子,吼得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此时被王后召到凤栖宫,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得冷汗涔涔。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满是懊悔。
太子从未听说过百花绽这种东西,不由的好奇发问:“百花绽究竟是什么病?”
王后握着锦帕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一旁的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王后对着下人们挥了挥手,宫人们退去,她又对白九到:“小九,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白九关上门的时候,从刘太医的唇语里付出一句话:百花绽不仅是病,还是一种极为凶悍的传染病……
冷翠宫。
香妃躺在床头,握着手里黑漆漆的汤药,兀自沉思。
她的窗前立着一人,黑色的袍子,一条同色腰带勾勒出刚劲有力的身线,及腰如墨的长发被一顶玉冠束住,闲撒而下。
他的面容很平凡,平凡到毫不起眼。但是,他静默而立的样子,却独有一股肃冷之气。从容淡漠到无情。
他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望着苏临的方向,半晌,他合上窗子,回头望着香妃。
“他就是如素的儿子?”
“嗯。”香妃点头:“他就是。”
“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看在素姐姐的份上,你必须要把这个孩子带出宫。”
“你就不怕我…半路把他杀了?”莫如是脸上荡漾出一丝冷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气。那种在战场上,于千军万马之中练就出出来渗透到骨子的杀气,蔓延了整个房间。
“咳咳咳……咳咳……”香妃身子一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声嘶力竭。
莫如是眼神一柔,上前替她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又替她拍着她的背让她顺了顺气,叹道:“此子若真如你所说,胸无大志,那么我便也不强求他能为我所用。可倘若,你看走眼了呢?”
“不会的,我与他生活了七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不了解么?”香妃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扶着,背靠软枕,道:“论智慧,他不及这皇宫里任何一个王子,论野心,他也不过是想活下去。他这个孩子,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这宫里,始终不是他该长久生存的地方。素姐姐死前交待我照顾好他,与其让他在这宫里担惊受怕没有未来,不如送他出宫,从此海阔天空,落得个自由身岂不更好。”
“我知道了。”莫如是起身,饶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他的神色也无多大的变化,静静地,不露半丝情绪。他拂了拂衣上不曾有的灰尘,道:“大王染上了百花绽,恐怕时日已无多,王后背后的千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其他各方势力均是蠢蠢欲动,一旦大王有何不测,皇城将不复平静。你这几日好好养病,交代一下那孩子,让他不要再乱跑。过几日,我来接你们出去。想必王后忙着扶太子上位,近日也不会有时间将心思放在那孩子身上。这正是他离开的好时机。”
“但愿一切如你所说。”香妃松了口气,笑道:“对付千家,你有几分把握?”
“半分也没有。”
莫如是摇头叹息般说道:“千家树大根深,触手渗透到秦国的每一处,大王心知肚明却不加阻止,也是他王家自己招惹祸端。若这大秦千年基业毁去,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随时可全身而退,你且安心。我要的从来就是保家卫国开疆辟土。若能扳倒千家更好,若做不到,我也不曾失去什么。”
“那就好。”香妃催促道:“哥哥你快走吧,在此处待久了,总归是不好,若是让人瞧见,平白又会落了别人的话柄。”
“嗯,记着我的话,哪儿也不要去。”
莫如是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里时,他骤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苏临的房间。
只见那窗棂之后,有一双淡漠的眼睛,漆黑的像是没有月光的夜空,深邃而冰冷。
那是……
苏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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