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是脚步一转就要向苏临的房间走去，微风拉扯着他的长发，带出几分凌厉。
那禁闭的房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苏临腋下夹着两根粗糙的拐杖，静静地与他对视。
一个，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一个，是不受待见的王子。
莫如是气势夺人，苏临没有半分退缩。他甚至轻轻的笑了笑。
“传言莫如是将军一表人才神勇非凡，如今一见，才知传言非虚。王子苏临，久仰大名。”
“王子？”
莫如是笑的别有意味，深深地看了他的双腿一眼，转身离去。
阳光洒在苏临淡薄的身躯上，暖暖地，却驱不散他浑身的冷意。
他迎着阳光张开手掌，看着光芒在指缝间跳跃，他微微一笑，手掌渐渐成拳。
香妃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原本是想扶一扶他，让他站的不那么累，可是才走近，便听到他在喃喃自语：“可惜……你们的希望都要落空了，苏甚他不会死，我怎么会让他死呢………”
香妃听了这话，瞬间明白了什么，惊的脸色惨白！
他口中的苏甚，便是当今秦王，他的父王。
“苏临………大王的病……”
听到声音，苏临甚至没有半分惊慌，他对她露出孩子气般的笑容，道：“香姨，我们很快就能从这个冰冷的地方出去了。而且，苏甚他，不会死。”
香妃突然发觉，她从未真正的认识过眼前的少年。她嘴唇轻颤，说出的话声音都变了调：“苏临，你这是弑父杀君啊！”
苏临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冷然浅笑：“那又如何？”
他望着明亮通透的天空，眼底凉薄：“香姨，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人在乎过我的生死。苏甚，他亦是。有时候我会想，倘若有一天，我被那些宫人们打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我的尸体，将会被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分食。那些憎恨我的人一定会很开心。这么一想，我为何不好好地活着呢？我活得越好，那些讨厌我的人越痛苦。”
他扭过头来，英俊稚气的脸似乎伤感犹在，只是说出的话，冰冷无情：“就算我不能报仇，那么，我也要成为王后心里的一根欲拔而拔不了的刺，我要让她活着不如意，死了不安生。”
“你不出宫了吗？”
苏临摇头：“小九说的对，我还不够强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后在一天，即便我出宫了，又能去哪里呢？她不会放过我。”
香妃还是无法接受，以往安静深沉不喜言语的少年，突然有一天，会这么陌生。是他藏的太深，还是她看的太浅？
现在的苏临，早已不是当年自己教会他识字后，笑得天真无邪的少年了。也不再是那个冒着生命危险，躲开重重巡夜的侍卫跑到藏书阁里通宵达旦看书的好奇孩子了。他长大了。
是啊。
长大了。
香妃笑的欣慰却也苦涩：“你什么都没有，与王后斗，难道不怕死吗？”
“就像你说的，我什么都没有，还怕死吗？”苏临不以为然：“况且，现在来定我的成败，过早了些。”
香妃不懂，他一个从出生就没有受过正当教育的王子，一个满朝廷都遗忘的人，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与勇气，居然想去撼动王后这支根深蒂固的大树？
“苏临，你叫我一声香妻，我也给你一句忠告。”
苏临转头望她，但见她苍白如雪的脸上，满是涩然。她伸出双手来，抚着他的脸，眼中泪光闪烁。
他没有躲开。
这双手，这双温暖的手，在他曾经黑暗的生命里，给过他温暖，照亮过他的人生。教他做人，诲之不倦。他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光鲜的香妃，落魄到如今无人理会的弃妃。她陪着他熬过了七个春夏秋冬，熬瘦了她的风华绝代，只不过换他一句‘香姨’。
他握住她的手，黑眸泛起湿意。她真是瘦啊，瘦的双手如同干瘪的枯枝。
他终于还是在她开口之前，问出了藏在他心底已久的疑问：“香姨，这些年，你本有无数次机会走出冷宫，为什么你要留下来？”
香妃失笑，泪水抖落下来。她的双手沿着他的脸，一直抚到他的肩。这日渐宽阔的肩，是他成长的证据。
她柔声道：“如果将来，我哥哥找上了你，你要记得，他那个人，可以利用，但不要毫无保留的信任。”
苏临点头。
她替他理了理衣襟，又说：“你还不从不知道自己母妃的名字吧？她叫如素。”
——
“如素？”
房间里灯火如豆，白九手指摩挲着茶杯，望着容书时的眼睛，深不见底。
容书正在给她收拾床铺，没有注意到白九诡异的表情，闻言接着说道：“是啊，说起来，这百花绽近几年能闻名皇宫，也真是沾了如素的光呢。”
白九没有出声，等着她说。
“当年如素生下七王子后，一段时间里没有出门。后来听说染了怪病，一屋子的人全死了，没有一个幸存。当时，颇得大王喜欢的芳贵妃去看过如素之后，回宫就一病不起。”
“这本不算什么。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宫人只知道芳妃生了大病，十丈之内无人能靠近。只以为是大王担心奴才们吵着她。后来才知晓，原是芳妃也染上了百花绽，不仅如此，她那落芳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奴才能出来。最后，芳妃活活饿死了，那些个奴才也无一幸免。”
“直到现在，那落芳宫还搁着芳妃的尸体呢。没有人敢进去。知道此事的，都是些宫里的老人，我也是听人说的。”
白九问：“百花绽是毒么？”
“嗯，据说是的。”容书起身，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转身笑道：“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三百多年前，宫里闹过一场瘟疫，当时群医束手无策，皇家几近灭绝。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以其绝妙的医术控制了瘟疫的扩散。如今的皇室才得以保存。后来谁也没有想到，当时的那名无名神医为了研究控制瘟疫的方法，竟以身试病，最后终于制出了解药，但也同时，制作出了一种更为恐怖的毒。”
白九挑眉：“就是百花绽？”
容书凝重点头，继而长叹：“那毒当时还没有名字……当时的秦威王将它投到当时犯我大秦边境的楚军的水中，结果，楚军死了五万人。若不是最后那无名神医出手施救，恐怕此时，早已没有楚国。据说，当年正是寒冬时节，楚国大营里却处处染血。见过的人，无一感叹那场惨绝人寰的一幕。后来一些说书人，将这个画面美化了，才有了逐州血染，百花齐绽，百花绽的这个名字。”
这么几年下来，白九也已经知道，她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架空的朝代。
千年前有一位瀚宇大帝一统中原，创造了前秦帝国。只是后来，秦帝国王室衰微，天子权势旁落，诸侯割剧一方，日渐强大。到了秦帝国后期，诸候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了那个名义上的天子，彼此争斗不止。但同时各方诸侯也都觊觎着天子的地位。白九想了想，现在的局面，倒是跟她原先的国家史书上记载的战国有些相像。
三百多年前，当时南部最强大的楚国，野心勃勃，恰好秦王室遇到西北草原狼族的突袭，当时无一诸侯出兵勤王。楚国却在这时挺身而出，号令楚国十万大军一举将草原狼族打回大本营。秦王室感激涕零，但却没想到，楚王欲取秦天子而代之。在班师回国的时候，顺手将秦王室给灭了。虽说后来楚国此举震慑天下，不过，当时其它诸候国也不弱，所以楚国一统天下的美梦终究没有实现。最后还落得个逆贼的罪名，被各国诸候联手讨伐，最终被打的一撅不振，从此偏安一隅，再未崛起过。
如果没有记错，容书所说的那场战役就是著名的逐州之战！
现在秦国，也是当初的诸侯国之一，其祖先可追溯到千年前。据说第一任秦国是当时秦帝国第一皇帝的堂弟。封国于庸州，赐苏姓。秦帝国还在的时候，是为苏国。秦帝国灭亡之后，因当时的秦王极度崇拜秦帝国第一皇帝，所以力排众议，将国改为‘秦’，其余国王都称之为后秦。
经过几百年的大小争斗，现在存在的国家有南楚，北卫，东越，西秦，中吴。
其中，以秦国最强，东越北卫次之，楚国居后。吴国是中央国，没有立场。其地狭民穷，一直仰赖秦国而生。
经容书这么一提，白九想起当初看书时，曾看到对一这段。当时还在感叹，秦国不费一兵一卒，居然能重创当时如日中天的楚国，从此奠定了四强之一的地位，实在叹为观止令人匪夷所思。
容书起了说话的兴致，见她听的也入神，便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我也是听老人说的，但其实，没有人知道当时楚国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是秦国所为。后来那名神医找到秦王，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让秦王发誓永不再用百花绽。于是此事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哪知十几年前，如素突然身中此毒，一时间皇宫人心惶惶，许多知情一二的人才将这秘辛透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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