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一落,人已跃出几米开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苏临眼前。
苏临佯做无聊之状左顾右盼,果然,不多会儿,他就看到一个状似匆忙的人从假山另一边的石板路上趋步而过。苏临暗暗叹息一声,身子往后一躺,学着先前白九的模样,手枕着后脑,眯起双眼凝望着蓝天白云。
他的神情是惬意悠然的,然而心却是沉重繁乱的。
想到秦王清晨时说起白九时,那脸上看透一切的笑意,苏临的背脊一阵发寒!
王后尚不知晓他与白九的关系,秦王病重却是对此似是知之甚深,那么……自己的所言所为,秦王究竟知道多少?!
他的毒……
苏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抑了抑紊乱的呼吸。不会的,他不会发现是他所为!
“那个白九,是个不错的孩子。”
秦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惊雷在耳,震的苏临双耳发聩,心惊胆寒!一瞬间让他惊醒,秦王与王后并非他所想像的那般好对付!
风起,如刀!
他蓦然睁开双眼,寒光如剑!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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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浅淡晕染,窗外弯月如勾。
白九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嘴角隐隐含笑。容书进来时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奇道:“殿下今日心情很好?莫非有何喜事?”
白九头也不抬:“我让你出宫嫁人算不算喜事?”
‘咣当!’
容书手中铜盆落地,清水洒了一地。她兀自发怔,白九似是写完了,吹了吹未干的墨,仔细的卷成一个纸轴,塞入一旁的精巧的细铜管里,递给容书。道:“这么想嫁人?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要离开还得王后同意呢。去帮我把这封信传给王后。”
容书反应过来,知道被戏弄,脸上又羞又急,年近二十的她如今倒算个小美女,只是这深宫,不知埋葬多少这样的红颜,她不过其中之一。
看着容书手脚利索的将打湿的地面收拾干净,揣着她刚才写给王后的信,白九悠然的靠在桌边,呷一口凉透的茶,嘴角含笑。
王后已离开皇宫五日,白九谨遵她的吩咐,每日将苏临的所做所为记录下来,洋洋洒洒写满几张纸,让容书飞鸽传书给传远在百里之外的。
信的内容无非是些苏临的日常,他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全都记载详尽。有时候她将写好的信交给苏临,苏临看了那信的内容,笑的前俯后仰。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有人每天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看,过不了几天他一定会腻。
事实也正是如此,王后只看了三天,就回了一句话:大事必报,小事则免。
远离了王后,白九顿觉神清气爽,虽然王后在宫中眼目众多,但凭她前世与今生所学的本领,要避开那些人轻而易举。她有时候甚至能呆在苏临的天泽宫一整天,却不被一个王后的人发现。
苏临自从冷宫搬出来后,每日无所事事。秦王念在香妃这么些年一直照顾苏临,其兄又是秦**方一把手,也一道圣旨将香妃从冷宫释放了出来,与苏临同住天泽宫。
白九想起那个总是一脸病态的香妃,脸色变得古怪。
她每次去天泽宫,避开的了王后的耳目,瞒的过宫中其他人,却每每都能叫香妃撞见,不可谓不奇怪。次数多了,白九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香妃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样柔弱可欺。
“白九,娘娘有回信!”
正当白九思量时,容书一脸迫切的冲了进来,将一个小铜管双手递给她。
白九接过,展信一看,唇边的浅笑顷刻间凝在嘴角!
信中只有一句话:钟无严,死!
***
夜已深,月光如练。
苏临手握书卷临烛火而坐,柔和的灯光令他冷峻的脸变得分外温柔。他看的聚精会神,连白九坐到了他的对面也未发现。
白九盯着他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两坛酒,不欲再打扰他。正起身要离去,苏临似是看的累了,伸手揉着额角,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小九?你怎么来了?”
白九从来不曾晚上找过他,苏临一时奇怪。然而当他看到白九不愉的脸色与手里那两坛酒时,适时的转移了话题,笑道:“找我喝酒么?正好,我看书看的乏了,走,去院里喝。”
天泽宫的前殿与后殿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每每酷夏时节,满池荷花竞相开放,美不盛收。
此时已是亥时,宫里静的只剩下远处巡逻的侍卫的行走声。
月光当头,漫照荷花池,夜里池水漆黑,月光如水倾泄而下,水面泛着的波光如星子。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在轻风中摇曳着美丽的身姿。
苏临与白九并肩坐在池边的白玉阶上,暗暗的池水映着两人的身影,被水波涟漪荡漾的模糊不清。
白九默默灌了一口酒,目光沉静。
苏临夺过她手中酒坛,问:“若是心里头不痛快,和我说说吧。”
白九沉吟片刻,扯了扯嘴角:“王后要我去杀人。”
“……”苏临深吸了口气,捡起她喝过的酒坛喝了一大口,不擅饮酒的他顿时被呛的满面通红。白九用眼角斜睨着他:“不会喝就别喝了,陪我坐坐就行。”
说罢,她又将酒夺了回来,正凑到口边,苏临道:“非去不可?”
“嗯。”
她应了声,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苏临道:“杀谁?”
“钟无严。”
“中尉钟无严?”
“嗯。”
“为何杀他?”
白九目光呆呆的望着池水,没什么情绪的道:“因为他是忠王党,是王后欲拉拢也不得的一块硬骨头。”
苏临急道:“我听说钟无严力大无穷,十岁能抗千斤鼎,十三岁上阵杀敌,武艺超群。你能杀得了他?”
“不能杀,就想办法杀。”白九始终不曾表露半分情绪,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苏临心里莫名的烦闷,拎起一旁尚未开封的酒一喝就是一大口,因灌的太急,来不入被他吞咽的全部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了衣襟。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暗哑:“我帮你吧。”
白九摇头:“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
“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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