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老爷子必须马上推出个新的嗣子候选!否则,他昨儿收买人家花的大笔钱,就算丢水里了!
这种时候,他要找的小朋友,踪迹全无,难道是韩存诲他们搞的鬼?
飞老爷子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毓菅是半夜出的事儿,回到府里已经快凌晨了。消息传得再快,也要半个多时辰。韩存诲他们怎能未卜先知,事先就把他唯一个趁手的人选,也给干掉?
此时东方发白,雄鸡已经仰头啼唱,这一场迷踪棋局的布局者,正在香帐内好梦沉酣。任那些长辈们已经聚上门。她不理会,就是不理会!下人得命向外说了:“姑娘连日劳累,身心俱疲,又晕了那么一晕,怕是又病上了。这上下,正请大夫来看呢!老爷们辛苦了,请用茶,拈香是在这边——”
长辈们硬是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飞老爷子也终于步进府门。
韩存诲第一个站起来,拱手迎上去:“哟!老爷子!怎么回事儿?我们听说……”
“菅小子身体欠佳。”飞老爷子腮帮子抽动了一下,回答。
“哟!”韩存诲就说了这么一个字,瞅着飞老爷子,心里想的是:“您老人家还真敢说!”
飞老爷子与韩存诲对着瞪,心里想:“我就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了,怎么着?我还不信你就敢当面揭我短!”
韩存诲哼哼冷笑两声,问:“那末今日谁捧牌呢?”
飞老爷子不语,眼望着他身后的其他韩氏族人:“怎么着,看来你今儿个破费也不少?”
一看就知道,韩存诲听说最大的对手毁了,连忙赶在这个凌晨,把其他族人都收买到自己身边。他等着占毓菅空出来这个缺了!
听飞老爷子刻薄他,他也不客气,回道:“哪里哪里,全承老爷子容让。晚辈比不上老爷子!”
他今天的开销,自然比昨天飞老爷子的开销要少。这都因为飞老爷子自己孙子不争气、让出了空位。韩存诲这么说,是存心要呕飞老爷子生气的。
飞老爷子冷笑一声。
韩存诲不甘示弱,跟着冷笑。
飞老爷子笑声上扬,变成了真正的大笑,眼角一瞄灵幡,陡然收住笑声,锐声道:“可惜我们这一房还有人!”
韩存诲大惊失色。
飞老爷子慢条斯理整理袖口,问下人:“侄少爷请到了没?”
所谓侄少爷,就是飞老爷子找到补缺的那位小朋友。两刻钟前,他还鹤影杳然,飞老爷子心灰意冷,吩咐套车,先去韩如海那儿看看山水再说。结果,半路上,能干的下人气喘吁吁奔过来:“找到了!他们说找到了!”
“哦?!”飞老爷子像吃了太上老君炉里的九转还魂仙丹,顿时精神抖擞,“好,我先去,你们立刻把他带过来。直接带过那头府里去!”
天老爷还是站在他这边的!飞老爷子感激涕零的想。是哪位神佛保佑?他回头一定要多烧高香!他就说嘛,韩存诲怎可能未卜先知,断他后路?韩存诲连他能找个补救的人选都没料到呢!
飞老爷子下巴向天,就等着他的王牌亮出来。这一次,可是真正定局了!
结果下人抖抖瑟瑟,扶上来一个……满身酒气、头发湿漉漉、两眼迷登登、明显宿醉未醒的少年。
韩存诲顿时也扬声大笑,瞄到大家的雪白麻衣,好容易止了笑,指着这个少年,问:“老爷子!老叔!晚辈倒要动问一句了,所谓立嗣,为的何来?”
为的一个“孝”字。
而这个被推出来要当孝子的人,跟死者明明是五服内的亲戚,三天热丧都还没过,就连夜去喝得大醉,配当孝子吗?岂不是个笑话!
飞老爷子胡子都颤抖了。他低声质问下人:“怎么回事?”
“我们尽力了……”下人要哭了。
老爷要找人,他们是找了啊!找到之后,是只醉猫,这怎么办?醒酒汤也灌了、冷水也泼了,总算把人直立着带过来了,但宿醉就是宿醉,也不可能看起来跟正常人完全一样嘛!这也怪他们吗?
哦拜托!下人这碗饭好难吃……
“老爷子。”韩存诲含笑向他拱手,“承让。有关节礼,自会奉还。”
昨天飞老爷子送给他的厚礼,他愿意还,这已经是极大的客气。韩存诲已是赢家,不介意姿态高一点儿。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飞老爷子终于低下花白发须的头。
他骄傲一生,这一次,是输惨了。眼袋灰黯的挂下来,他一下子,老态毕露。
昨晚也没睡多久的云剑,走了一趟拳,拿冷水浇了脸,又精神奕奕。
他知道,今天在灵堂,必然又是一番丑态可看。
不要紧!先前他拿到韩氏族人贿赂威逼族长的证据,如今依然有效。而且现在还补充得更丰富了。等本城太守到场,联系最晚毓菅的丑行,一起全抖擞出来,必然是衣冠礼教中极哄动的大丑事。将同族亡者的嗣子位当商品买卖、嗣兄留府第一晚就急着朝内院闯!韩氏族人,几十年都未必抬得起头。他可以回家里向某位尊长复命了。
一想到这里,云剑眼底又闪过一丝无奈与怨怅。
他勉力让自己想想好些儿的事情:在韩氏丑闻中,毓笙清清静静的女儿家名头,难免也被风头所扫、略有损害,幸亏不是直接损害。他把毓笙带回府里,用谢府的声名来保护她,足以抵过她的名誉损失有余。
至于财产损失……反正若无谢家,她也保不住这份家产。有谢家在,至少能把她嫁个好夫婿,对女儿家来说,也就可以了。
一想到她几年之后,终要嫁夫婿,而这几年里,却和他在谢府朝夕相对,谢云剑不知为何,心头微微的跳。
他又给自己泼了一掬冷水。
毓笙日上三竿时,才悠悠然醒转。
英姑和邱嬷嬷一起服侍她起床。英姑告诉她:醉娃儿完蛋了。
昨日,云剑还没来时,英姑出府,就已经决定了这个结局。
毓笙知道云剑会来、知道毓菅会被定为嗣子,也设计了晚上便令毓菅自掘坟墓,如此一来,断飞老爷子那房的后路,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
毓菅留宿在府里,英姑安排的人,却已经找那小朋友下赌去了。
那小朋友家里管得挺紧的,零用钱少得要命,于是就靠跟人家赌两把,赚点钱。他自从看了本闲书后,学到一个门道,半夜没事,就在被窝里偷偷练骰子,居然还真的练出一手还算不错的骰子功,心理素质也好,每次赚够小钱就撤。
可惜再好的硬功夫,比不上人家专业玩儿这个的,有工具、有手段。
而且,只要恋上赌,方便之门一开,鬼就有缝儿钻进来。
英姑托人:一会儿输,一会儿赢,终归吊着他,当中要紧是一碗一碗把酒给他灌进去。
小朋友从未经历这样的恶战,心神专注之余,时间也忘了,更不知道凑到嘴边的是酒还是水。恍惚之间,已是通宵,且大醉。于是把第二日的富贵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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