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二皇子在朝堂上受到皇上的关心,齐妃眉开眼笑,穿上玄丝凤鸾珍珠华袍,特意绾了一个飞云髻,髻上金珠点缀,配以祥云瑞瑞的花簪,甚是光彩夺目,面颊自然不可或缺的浓妆艳抹,不是天生丽质的绝色容华,再如何装扮,总显得浮华。
烈日当头,无风无雨,热得喘不上气,奈何齐妃不怕,一路走到凤栖宫,表面是炫耀自己的风华绝代,实则想仗着二皇子得势给皇后一个下马威。
不巧,皇上下了朝,心情不佳,专门找皇后来下棋,顺道夫妻二人说说话。
“这绿豆汤可消暑解渴,臣妾加了玫瑰蜂蜜,清甜可口,皇上尝尝!”皇后舀了一勺送入皇上口中。
皇上咽下,顿感清凉不少,眉头稍松,赞许道,“皇后做任何事都很用心,富盈,吩咐御厨房给每个宫中的绿豆汤都配上玫瑰蜂蜜。”
“是,皇上!”富盈端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没有谁能比的上,自看到皇上在朝堂上灰暗的脸色,他便知二皇子的做法犯了大忌。
当年,先帝薨毕,在朝上的丑态,皇上至今都耿耿于怀。
“皇上怎的又皱上眉头?”皇后轻轻抚上他的眉间,“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但龙体更重要!”
“淑仪,朕……”皇上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嗫嚅,“朕又想起先帝,心中不快。”
淑仪是皇后的小字,只有年轻时,二人浓情蜜意的恋爱时光,皇上才会这么唤她,岁月流逝,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
心有所动,她拂过皇上俊逸的面容,轻吟道:“三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忘就忘了吧!”
“这年岁越大,往昔之事越记得更为深刻,朕担忧将来不得善终啊!”
“三郎不要乱说,那件事与三郎没有关系,是臣妾做的,就算有因果报应,也是先轮到臣妾。”
弑父夺权,伪造遗诏,血腥往事在皇后冯氏的脑中盘旋。那日,是她亲手在先帝的早膳中下毒,才有了后来的血溅朝堂,也是她用太医院掌事太医的小儿性命威逼,才将此事掩盖下来,没有冯氏的协助,当今皇帝或许是一个被外放的王爷,或许已遭他人暗算,成了地府的孤魂野鬼。
皇上动容,握住冯氏的手,“淑仪,你为朕做的,朕永远都会记得。”
夫妻同甘共苦,历经波折,自然是相濡以沫,不会相忘于江湖,此情此意,宫中的其他妃子怎能比得上。
话音未落,守门太监进来通传,“齐妃娘娘前来请安,在门外候着呢。”
一粒石子搅了一湖的宁静。
皇上一听齐妃,本就有所好转的心境,立刻消失殆尽,脸色阴沉,似乌云压面。
岂料,齐妃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想一展她的妖娆姿容,却迎上皇上和皇后一起投来的厌恶目光,她的笑僵在脸上,动作稍显迟缓。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上瞥了一眼她从上到下的媚样,温怒道,“你儿身有伤患却跑去朝堂,你不好好看着,还有心思装扮,你这亲娘是怎么当的?”
齐妃自辩:“显儿心系江山社稷,想为皇上分忧,不顾伤患疼痛也要为赵国出一分力,皇上不念及他有这份心思,竟还怪罪起臣妾来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皇上没有怪罪妹妹,是妹妹多心了,眼下二皇子行走不便,皇上是担心他,这才让妹妹多加注意,要是落下个残瘸的毛病,恐怕就糟了,皇上,你说是不是?”
皇上知道齐妃胡搅蛮缠的性子,不与她争辩,顺着皇后的意思,随口道:“自然是如此,你是他的娘亲,别掉以轻心。”
齐妃一看今天这情势,铁青着脸,欠身道:“皇上说的是,臣妾这就回去照顾显儿,先行告退!”
齐妃已离开,皇上的脸色也没转好,怏怏道:“显儿有她这么一个争强好胜的娘,以后宫里消停不了。”
“皇上是九五至尊,能不能消停还不是皇上的一句话,皇上勿要太烦忧,臣妾已经把江南一带有名的戏班子请来了,明日皇上就可以听戏解忧了。”
“就是上次你提起唱《江陵霸主让位》那出戏的戏班子?”
“正是!”
“皇后有心了!”皇上愁云顿减。
“臣妾还有个好消息,太子妃有孕了,皇上很快将添个嫡皇孙。”
皇上一听,眉头当即舒展,畅怀笑着道:“真是一件大喜事,皇宫已经很久没有添丁的喜事了。”
“臣妾更是欣喜不已,太子妃的肚子很争气。”
皇后口是心非,但还是委派苏嬷嬷在水阁里悉心照看韩子嫣,她依然被安置在水阁,喝过汤药,半个时辰就醒了,可精神不济,身子乏力,稍有些头晕目眩。
眼下也没看见小蝶,只有苏嬷嬷在旁边守着,扫了一圈四周,环境可比暗室好了上万倍。
她坐起身,“我的侍婢呢?”
“太子妃身子好些了,就把这碗安胎药喝了。”苏嬷嬷递过一碗药,深棕色的液体映出她惊讶之色。
“安胎药?”她下意识地捂住小月复,“我有了?”
“是,太子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故皇后娘娘吩咐要好好照料太子妃的起居饮食。”苏嬷嬷把药碗往前递了一递。
她神情异样,不敢置信自己会怀上赵翊的骨肉!他们一直是分殿就寝,在房事上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怎么无端就有孕了,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皇后想耍什么把戏。她疑虑的目光落在苏嬷嬷铁面肃然的脸上。
凝视不言,苏嬷嬷心里泛起嘀咕,旋即躲开她的视线,望向对面的描以荷塘月色的屏风,自顾道:“太子妃,安胎药快凉了,赶紧喝吧。”
“这恐怕不是什么安胎药,是毒药吧?”
“太子妃不信,奴婢为你一试!”
苏嬷嬷不与她争辩,吩咐宫女拿过一根银针置于药碗中,一会儿,拿出银针在她眼前一摆,银针没有丝毫变化,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了。
苏嬷嬷向前一递,“太子妃这下可以安心喝了吗?”。
“这……”她看着那深棕色的液体微微摇荡一下,温吞半天,双手颤抖地接过药碗,倒吸口凉气,迟迟没有动作。
苏嬷嬷忍得不耐烦了,“太子妃喝还是不喝,奴婢可没时间跟你耗着,一会儿凉了,还要叫人去熬,这可是费功夫的活。”
忽然一声脆响,药碗被她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汤药溅了四处都是,她红着眼,咬唇道:“我不喝!这孩子我不能要!”
“你……”苏嬷嬷扑了扑身上的药渍,气得登时瞪圆了那双小眼睛,没有厉色,只有怨气,“你别不知好歹,娘娘念你有孕,才对你宽仁,要不然早把你给打发了。”
她暗暗听出一些弦外之音,“我要见皇后娘娘。”
“娘娘有时间自然会来看你,你就等着吧!”苏嬷嬷拿她没辙,召唤个宫女进来打扫,又出去吩咐人继续熬药。
她想,绝不能生下他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他们就有了剪不断的牵绊和挂念,到那时,太子殿就彻彻底底成了自己的牢笼,恐怕连离开的决心和勇气也没了。
看四下无人,窗外流水潺潺,她起身立于窗口,闻荷叶之下有呱呱哇叫,见一只青蛙跳过直垂窗沿下满是青苔的石上,脚底不慎一滑,便没入了水中。
她想若从窗口一跃而出,掉进水里,胎儿会不会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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