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前往行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由皇宫的神武门出发,前头三辆华盖马车,后面跟随装载吃穿用的马车,此次出行皇上特意从禁卫军调了三十个武艺绝顶的侍卫护驾,毕竟领头是皇后,不容有失。
听闻皇后专程送丽妃和太子妃去行宫,齐妃甚是高兴,陪着皇上立于城门处遥望着声势浩大的离京队伍,嘴角荡出难以自持的愉悦。
想来皇后不在,趁这个时机提议皇上易储是再好不过了,她侧过脸正要说什么,见皇上双目呆望,一种忧思显于脸上,完全没在意自己,她不觉心中一滞,妄揣圣意,道:“皇上一定舍不得丽妃离宫吧!这么多年了,虽然没治好疯癫的毛病,可那绝世容颜怕是一直萦绕在皇上的心中挥之不去,连皇后都不得不把她送走,才能独霸皇上的心。”
皇上面色赫然凝滞,瞟她一眼道:“显儿的腿疾没有好全,是不是你没尽心照料啊?”
一提起自己的儿子,齐妃更为欢颜,“好得差不多,今日还让韩越教他孙子兵法呢,好学得不得了,连葛丞相都称赞显儿有治国之才。”
“的确,显儿是越来越长进了。”
一听皇上夸赞,齐妃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胭脂都浮动起来,“是啊是啊!这多亏了葛丞相的教诲,不然显儿怎么如此用功,皇上一定要好好嘉奖葛丞相才是。”
“那是自然,葛丞相不仅是朝中有功之臣,也是你的亲舅舅,朕怎么能亏待了他。”皇上沉气道“这儿风大,陪朕回去吧!”,
皇上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爽,心里却已下定了让位的决心,尤其是今日看到太傅上奏的折子,才知守驻在南方边关的齐晏以整肃军队为由,私下将守住各大紧要关口的副将召集起来,这一举动无疑给皇上让位的心思打了一剂强心针。
齐妃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瞥了一眼站在城门下的那个身影,嘴角划过一丝得意,上前搀扶住皇上的胳膊,得意道:“皇上不如和臣妾一起去看看显儿吧!”
皇上点头应允了她。
城门下,烈日高照,烘烤大地。
顺子拿起帕子擦拭过赵翊沁满汗水的额头,道:“殿下回去吧!”
“等一会儿。”赵翊的视线依旧关注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队伍,刚刚与韩子嫣话别时,心中有万千的不舍和担忧,尽没有说出来,只道了两个字,“保重!”
他呆呆而立,思绪万千,忽然转头问道:“顺子,你说如果我不做太子,父皇封我做个亲王,这样我带着太子妃住在远离京城的封地,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顺子惊色,动情道:“太子可不要吓唬奴才,奴才可不能没有太子啊!”
赵翊浅笑道:“若子嫣能这么说该多好!”
“太子殿下……”顺子顿了道,“这皇位可比女人重要,殿下切勿胡思乱想啊!”
“不是我乱想,是眼下的情势如此,我若被逼下储君之位,还不如让出来,这样父皇也不用焦头烂额了。”
“殿下……”顺子慌了神,不知是被晒得还是吓得,额头上陡然一层汗水,声音发颤,“皇后娘娘交待过,一切要等她回来再做定夺!”
临走时,皇后特意嘱咐赵翊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她五日后回京再商议,不到半个时辰前的话,他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倒是顺子铭记于心,这不,一听他说要让位,顺子赶忙搬出皇后娘娘进行劝阻。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他转身,顺子紧紧跟随,生怕他像个小孩子走丢了一般。
回了太子殿,赵翊在书房左右徘徊,来回踱步,桌案上的《治国策》时不时地溜入他的视线中。
不知为何,自打韩子嫣走了,他十分焦虑,坐立不安。是夜,他听闻皇上去善毓轩看了赵显,连晚膳都食之无味,屏退奴才,一个人在月色中静静地伫立许久,到了二更天才回寝宫安睡,躺于榻上,竟无法安眠,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他坐起,黑眸中透着如宇宙荒芜的凉意,终究是身边没有暖心的人,感觉整个屋子空空如也。
他掀帘下来行至窗前,遥望星光璀璨的夜空,心中默念,“子嫣,你有在想我吗?”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一抹清影**杉树之下,如绸缎光洁的白丝覆在身后,口中道出的思愁,给宁静的仲夏夜平添了一抹悲凉。
月光皎洁,清辉洒满庭院,庭院位居东南偏角,面积不大,却清幽雅致,四周栽种了郁郁葱葱的杉树,是个纳凉的好地方,与正堂有些距离,正堂是三进三出南北通透的上房,布局紧凑,差不多有太子殿一半的占地,说来这暂居之所是行至舟山县当地县令命城中最有钱的财主为之准备的。
不过亥时,舟山县的百姓就已关门闭户,吹灭火烛,上炕睡觉,皇后与普通百姓没有差别,舟车劳顿,不胜疲倦,早已睡下。
守夜的奴才打着哈欠犯困,见丽妃出来,本想禀告皇后,却不敢深夜打扰,只好暗中跟随丽妃到了庭院。
初来之地,韩子嫣睡不习惯,毫无困意,没有喊醒小蝶,自己披了件外衫出来闲逛,月光如银,照亮了脚下的路,她穿过壁影,踩过石子路走来,蓦然见杉树下之人的背影,遂顿住脚步,不敢上前打扰,从皇宫出来时,已经耳闻凤藻宫的主子要随行迁至行宫休养治病,眼前的人恐怕就是那患有失心疯的丽妃,只是那满头的白发,好似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思君如明烛,煎心且含泪……”一句句相思之情缓缓从她口中流淌,萦绕在韩子嫣的耳中。
韩子嫣没想到,原来患病的丽妃是这般至情至性的人,不知的人或许把她当个疯子看待,而自己却觉得她浑身透着一股难掩的郁郁寡欢,让人心生怜悯。
透亮的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一直延伸到丽妃的脚下,地上落下的一块阴影立刻引起丽妃的注意。
敛去吟诗的雅致,丽妃不动声色,静静地立于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韩子嫣自知打扰了她,欲抬脚走到她的面前赔礼道歉,却忽被夜猫子的一声凄叫吓得止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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