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过了闹市,开始一路疾驰,朝着半山别墅群驶去。
宽阔的路上,不复刚才的繁华,只剩下两旁高大的树木,在路灯的照映下投下黑漆漆的渗人的影子。
苏蓦陌觉得气氛更压抑了。
她偷偷抬抬视线,正好看在顾亦然紧握方向盘的手上,一只包着厚厚的白纱布,另一只却依然是修长骨感的完美。
这双手,曾经给过她难以忘怀的温暖,牵着她走过最美好的年华,一起挥霍过最恣意的青春。
看到这双手,仿佛时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苏蓦陌不再满意只看到手,她胆子更大些,微微抬头看那张在梦中描绘了千百遍的俊颜。
均匀微扬的眉毛,以前苏蓦陌一遍遍嫉妒地抚过;如墨的重瞳,显示出天生的王者气质;高高的鼻梁,挺拔俊秀;薄唇微抿,宣告主人此刻情绪不佳。
即使把米开朗琪罗的大卫拿来对比,苏蓦陌也会客观地说,没我的顾亦然帅。
顾亦然原本望着前方的视线突然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蓦陌。
苏蓦陌没出息地抖了抖,慌忙转移了偷窥的视线,假装看向车外。
顾亦然也不戳穿她,一脚油门踩下去。
苏蓦陌一下子向前扑倒,头重重地碰在车上,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只能微微仰头,将泪意逼回。
顾亦然把一切看在眼里,心疼的感觉又攫住他的心。
爱苏蓦陌,疼苏蓦陌已经成为顾亦然永远无法改变的习惯,就像心脏跳动,血液流通一样自然而然地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下车。”顾亦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苏蓦陌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车已经驶入了别墅内,正停在车库门口。
苏蓦陌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顾亦然不把车直接开进车库,因为车库里那头正常是应该有一扇门直通屋里的。她听话地下了车,乖乖站在冷风里。
顾亦然轻车熟路地将车开进了车库。
车库最里面,在苏蓦陌视线不及的地方,并排停着两辆甲壳虫,一辆黑色,一辆红色。
那年甲壳虫刚出新款,坐在自习室的最后排,看着杂志上彩虹般绚烂颜色的小车,苏蓦陌为难地指着红色和黑色的对顾亦然说:“亦然,亦然,红色的好靓啊,黑色的呢,带俏皮的稳重,我该选哪个呢?”
苏蓦陌不过是对着杂志yy,听起来却像真的站在车面前,马上要决定买哪一辆似的。
小女生的她,最爱甲壳虫,用她的话讲,“看起来像个温暖的壳,窝在里面好舒服。”
顾亦然好看的十指在电脑上翻飞,一行行程序行云流水地出现在屏幕上。金融系高材生的他,计算机也十分了得。
“那就都买了,上班时开黑色,出去玩开红色。”他貌似不随意地开口。
“你可答应了,我得找个本本记下来,免得你回头忘了。”苏蓦陌笑的像个白痴。“你得我签字画押。”
顾亦然突然将头凑了过来,飞快地在苏蓦陌左右脸颊上各偷了个香,无赖地说:“画完押了。”
苏蓦陌脸色绯红,掩耳盗铃地将头埋在桌子里,嘴里不饶人地嘟囔:“顾亦然,有人看着呢。”
“哦?有人看着画押不做数啊,那我回头在没人的地方重新画。”顾亦然坏坏地逗她。
苏蓦陌气鼓鼓地抬起头,鼓着被顾亦然养的有点肉肉的腮部说:“顾亦然,你欺负人。”
顾亦然哈哈大笑,嘴上却仍然不放过她:“欺负人?我还以为我在逗小狗呢。”
苏蓦陌气结,拉过顾亦然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那一口,仿佛昨日,可是一晃经年了。
看着被车灯照亮的两辆甲壳虫,想想在车库外面茫然站着的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恋人,顾亦然心里像被大锤抡过,钝钝地痛。
苏蓦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艰难地守候着这份承诺?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苏蓦陌看到,他还这么卑微地坚持着。
这是他的骄傲。
爱情里我们都会有的骄傲。
也正是这份骄傲,让爱情误会重重,更加困难。
只是这时,顾亦然不懂,苏蓦陌也不懂。
待到他们都明白时,爱情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顾亦然坐在车上,抽了一根烟,感觉胸膛中那颗心跳动得不那么厉害,才下车走出车库。
苏蓦陌站在原地有些瑟瑟发抖,深夜原本就冷,半山上温度更低。她眼巴巴地看着车库的门,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顾亦然看到她,觉得自己刚刚强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大半。
他不言语,刻意保持着冷酷的面容,不理苏蓦陌,大步朝着别墅正门走去。
苏蓦陌有点愣住了,又有些黯然。呆愣片刻,她硬着头皮,低头几乎是小跑跟上了顾亦然。
别墅里一楼的大客厅,装修得低调奢华。白色的欧式风格,有一种特别的冷意。华丽的水晶吊灯下,苏蓦陌站在白色羊绒毯上,手足无措,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顾亦然也不招呼她,自己径直走到酒柜前,认真选出一瓶红酒,不急不躁、姿势优雅地开了,倒进漂亮的水晶醒酒器里,连同两个高脚杯一起放在托盘里,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端着朝客厅中央的沙发走来。
苏蓦陌慌忙接过来,放在茶几上,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受伤的手。
顾亦然默然地看着她手忙脚乱,自己淡定地坐下后,才从嘴里挤出两个没有温度的字:“坐下。”
苏蓦陌拘谨地半坐下,手紧紧地抓住沙发,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压抑和难受,脸上写满惶然和无助。
她从未想过,在她的亦然面前,会如此慌乱。
顾亦然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念了她五年,甚至不惜对她使出手段,让她重新回来,心里还有隐隐的希冀,希望上天能够眷顾他,让他们回到过去。
可是命运弄人,谁也不会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彼此,也变了模样,变成了梦中都无法想象的模样。
顾亦然的目光仿佛看到不远处,命运冷酷地微笑,残忍地给了历尽艰辛却仍存幻想的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看,我就是这样愚弄了你,你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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