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枢使相受了我的夸赞,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分外热情地拉着我,指着一张四方的小板凳道:“之前听五斗星君描述过你的身高长相,你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小板凳高度可是适合?”
我被他催促着颤颤巍巍地站上小板凳,将挂在梁上的三尺白绫套在脖子上比了比道:“这高度颇为合适,不用踮脚就能够到,想来也是费了番心思。”
玉枢使相闻言更是得意地叉了腰与我介绍:“这一溜排的板凳,都是按照各位仙官的身高体重做了精确计量的。”言毕,指了指远处一位五短身材的仙官与我说:“喏,一般人三丈白绫总是够得着了,可独独那位度厄仙君一人够不到,是以他那张小板凳是加高的。”
我远远望了一眼,目光急忙被玉枢使相拿扇子挡住:“莫要看他,渡厄仙君最忌讳别人与他对视了,若是与他结了仇,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据说看守天门的三十六天将里的方角将军,在那位渡厄仙君过天门的时候多看了两眼,从此逢赌必输,日日踩狗屎,什么倒霉的差事都轮到他头上,他能生生忍到今日,也委实是个人才。”
我默默记下了那位渡厄仙君的忌讳,督促自己日后万万不可冒犯。此时,原本喧闹的大殿突然安静,我稍稍抬眼,瞥见一抹明黄的衣角,两旁的仙娥各持了一面镂金垂云幡,将那人的面貌挡地严严实实,这种架势,分明就是天帝本尊了。
遂恭敬地低下头,谁知道这位天帝是否也同渡厄仙君一样不喜与人对视,多留个心总是好的。
约模那天帝刚刚入座,领头的一位仙官微微咳嗽,底下大大小小的仙官们瞬间默契地站上了小板凳。
只因我来得晚,玉枢使相还未与我说道开始的暗号乃是那声咳嗽,遂等到众人都站上小板凳时,我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亏得一旁的玉枢使相拉了拉我的袖口使了个眼色,我才慢腾腾地爬上了板凳,殊不知这一举措在齐整的队伍中异常扎眼,尤其是在天帝陛下坐的高台上往下俯视,更是一览无余。
我这厢依然未曾注意到自己有多扎眼,仍是哼哼唧唧地拽了那三尺白绫往脖子上套,到了踹板凳这一环节时我有些犹豫,墨迹半天依旧不忍对自己下狠手,遂向右张望了下。
这一望,惊出我一身冷汗。若是说那位领头仙君的第一声咳嗽是上板凳,那后头还有第二声咳嗽,吊脖子,第三声咳嗽,踹板凳。若是天帝在第三声咳嗽之前应允了,同意将羲和上神放出来,那后头的程序自然也就不用走一遍了。
数百道**的视线死死地将我望着,齐整的队伍中唯独我一人脖子套上了白绫,浑然不知地又扎了一回眼,待到我意识到时,已然太晚。
我这趟真真是凶多吉少了,这么想着又偷偷模模地向那高台上瞟了一眼,只是这一眼瞟得我直接从小板凳上栽了下来。还大逆不道地指着上头的人喊了句:“崇恩上神!你在上头干嘛?”
下头不少仙官已然在吸冷气,那位五短身材的渡厄仙君更是掐准时间站了出来大声训斥:“大胆,竟敢直呼帝君的名讳!”
我不知死活地朝他望去,两相对视,那渡厄仙君被我望得面色通红,大喝:“你望着我做什么!”
“矮。”我大声道。
底下又是一阵大笑。领头的仙官许是死板,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这一咳,会意的倒没什么,会错意的以为是到了第二道程序,纷纷捞了白绫往脖子上套,一时之间,殿内乱成一团。
我颓然地扶起四脚朝天的小板凳,又定定地将那高台上的人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难怪羲和上神那一声“崇恩”唤得如此亲密,原是兄弟关系,这么说来,这位崇恩上神就是天帝本尊了,遂虔诚地低了头。
只听见上头那人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当初那个贪吃又贪睡的小丫头,也修成正果成了仙。”
我很感激他用词如此委婉,未将“好吃懒做”四个字冠在我头上。
“倒是许久未见了,一会儿离开时来与我叙叙旧可好?”天帝陛下说话确实温和,当初以为他只是羲和上神的好友,怎么看都觉得人模狗样,如今怎么看怎么和善可亲,果然人换身份就是不同。
我亦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一场蓄谋已久的求情盛事,因我的介入,以一锅乱粥收尾,出了殿,仙官们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密谋下一场求情,似乎未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估模着是今日殿前他们见我与天地陛下乃是旧识,不敢抱怨我丝毫。
这么想着,走路也就昂首挺胸,步步生风。
领路的仙娥七拐八拐将我带至一处铺锦流霞的庭院,隔着一层玉辂青缎幨帷,隐隐见着里面有人影端坐着,我先是恭敬的拜了拜,抬眼时正好见着那帷帐之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对我招了招。
我大惊,此情此景在我看来颇有一种挑逗的意味,遂低下了头,老脸红了红道:“帝君,小仙身份低微,若是进了那帷帐,怕是不妥。”
谁知那处稳稳地传来一句话:“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还不快进来!”
先前为我引路的两个仙娥站在一边掩嘴偷笑,我颇为尴尬地掸了掸衣摆,从地上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慢慢腾腾地挪到了帷帐内。
方才确实是我想太多,帷帐内此刻端坐着两个人,一位自然是天帝,另一位童颜鹤发,双眉纯白,手上端了个胎骨厚重的青花白釉杯,气定神闲地看了我一眼道:“我与帝君约好今日下棋,正好缺个端茶递水的。”
“我赶着回去的!”一句话方说完,那老头将茶杯放下,力道大得生生洒出了半杯水,我话锋一转:“但是难得帝君热情邀约,我不留下,委实说不过去,咦?这位仙君可有仙号,我再与你加半盏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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