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苏静时,在那喧闹的酒肆里,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晶莹清幽的眼,亮晶晶的凝视着自己,有惊艳,却不过分沉迷,里面更多的,是一种对美好的向往和欣赏。那目光,纯净,不过分热烈,始终保持着清醒和距离。
就是那一眼,他就确定,这个略带女相的少年,就是个女子。只有女子,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的目光,绝对是不同的。
尽管觉得这女扮男装的丫头实在胆子不小,在这个重视规矩的时代,敢抛头露面,实在够嚣张。但是那张青涩可爱的小脸,实在让人无法生出反感,她坐在人流穿梭处,只让他觉得可爱,顽皮,甚至有些孤单。
直到晚上自己路过那客栈,听见清脆的声音,满是惬意与不羁的吟诵着一首令见识广博的他,都不得不惊叹的诗。一个帝王,却鬼使神差的翻墙跨院的走了进去,站在阴影里,仰头看着月色下那个精灵般,披散着满头乌黑的长发,亦男亦女的装扮,豪爽的拎着酒坛,遥对明月,潇洒孤傲的小女子,韩瑞发觉,自己一向波澜不惊的心,颤动不已。
他要留住她!
看着苏竟犹豫的,迟疑的,明明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满脸不忿不甘的样子,韩瑞心中呐喊着。
如此精灵般可爱的女子,自己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漫长的岁月,有了这么有趣的她的陪伴,或许就不会如此难熬了吧?
“贤弟,你本是个游戏红尘的人,怎么如此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忘记我是皇帝,只记得我是与你是知己,是大哥,不好吗?安心的住在这里,我保证,以后那两个臭小子再也不敢怠慢你,行吗?”
“留下也是暂时的,我不会在一个地方长留的,看够了,玩够了,我还是要走的。”
第一次象个闹脾气的孩子,苏静小声嘟囔着,好似不情愿,心理却松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走,实在是他盛情难却,我只住几天,玩够了就走,只把他当成朋友,没关系的,是不是?”
心理安慰着自己,苏静再看韩瑞的时候,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她告诉自己,既然动心了,既然不舍得,那就让自己把他当成朋友般的相处,只要在他身边呆几天,开开心心的,不想其他,以后就算陌路,心理也少些遗憾了。
因为决定暂时不走,苏静又从来不是个畏缩畏惧的,决定把对方当成朋友相处,她也就坦然下来:“如此明媚阳光,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免得辜负这美好春日。”
看着苏静看着外面的阳光,眼中是满满的欢愉,韩瑞觉得自己的心软软的。
没有在城中流连,韩瑞与苏静一样,骑着马,只带了两个身手了得的护卫,二人就出城了。
纵马疾驰在绿草如荫的郊外,苏静喜欢纵马飞奔的感觉。看着树木从身边掠过,风儿刮起她束起的长发,让她感觉异常畅快。
听着苏静欢快的大笑,韩瑞丝毫不觉得身为女子,如此放浪有什么不妥,苏静身上有种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子都格格不入的气质,她是随意的,她是自在的,她有着男子都无法做到的,极尽的洒月兑与风流。
不受任何外在因素束缚,看透名利,看透时世,看透人间百态的豁然,潇洒,肆意。
她的这份及至的爽朗,是自己极度渴望又羡慕的。
看着她欢快的样子,韩瑞觉得自己已经枯竭的心,终于慢慢的重新欢快的跳跃起来。
就在两个人飞奔,逐渐与那两个护卫拉开距离时,从不远处传来疾奔狂乱的马蹄声,苏静与韩瑞一前一后的勒住缰绳,苏静不动声色的提马踏前了三四步。
视线内逐渐的出现一辆飞奔的马车。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马车生生地冲来,那烟尘没头没脑地卷向二人时,一直在韩瑞身边,下意识的护卫着韩瑞的苏静出手了。
只见她右手袍袖,施施然一拂。也不知是用了大力,还是那袍袖的袖尖如刀,恰好地刺伤了马匹脆弱的鼻眼。
那马发出一声狂嘶,生生地向左侧一拐,然后冲过了苏静身边,朝着左侧冲去!
那马简直疯了,这一冲撞之势,如果不是苏静出手,它完全能把二人撞成肉饼!
苏静此刻不动如山,那马车又风一般地掠向苏静身后三米处的韩瑞,在马车与韩瑞只差一米之遥时,苏静终于出剑了!
剑如银蛇,于烈烈白日中,折射出冰寒的死光。
只听得“滋——”的一声轻响,那剑从马头上一闪而过。苏静的动作很快,快得只在那一眨眼间。
一眨眼间,那剑已生生划向马的头颅,只听得“卟”的一声传入耳中,硕大的马头竟然滑出一条血线,甩向一旁的草地里,马身生生地跌撞在车辕间。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那看着异常神骏的马,已头颅被斩,马身骨碎破裂血流满地。那马车也撞得散了架,一地凌乱的散落草地上。
这个时候,苏静依然是片尘不染,衣袂翩翩,仿佛,那出手的人不是她,骑在马上她,依然如此风雅如玉,笑颜如春花。
见已经没事了,她才策马缓步走向韩瑞。
“没事了。”
依旧笑的阳光,似乎刚才斩杀烈马的根本不是她,似乎刚才的危险根本不曾发生过。
深深的看着眼苏静,不止此刻剧烈的心跳是因为这突发的危险,还是为了面前这个只相识两天,在危险面前,却不动声色的保护自己的姑娘:“是,没事了。”
这时,身后的护卫终于赶了上来,二人苍白着脸,一到近前,就连忙翻身下马,扑跪在韩瑞的马前:“属下该死,属下疏忽,致使皇上身涉险境。”
看着两个人因为惊吓而汗湿的后背,韩瑞阴沉了眼:“今日之事切不可泄。一旦泄了,定要了你等狗命。”
没有了兴趣在游玩,苏静随着韩瑞调转马头,两个护卫也连忙爬起来翻身上马,今天的事不管真是意外,还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都不能泄露出去,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们玩忽职守固然死罪,只怕又会在朝中掀起惊天波澜。
此时夕阳正好,火红火红的一线由浅到深抹在天上。
苏静马上望着那天边,低低吟道:“白日黯黯,春风骚骚。”语气中,或多或少有了些失落与患得患失……
“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世而非为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随即苏静话音一转,声音已经晴朗起来。
这句话她是要告诉韩瑞,全天下都赞美一个人,那个人并不会更加勤勉,全天下都责骂于他,他也不因之沮丧。为什么呢?因为这人认清了内心和外物的分际,已经荣辱不惊。
这依然是一个纵谈玄学,讲究天真的时代!这依然是一个辩论至理,寻求个性洒月兑的时代!
不管今天发生的真是意外,还是有心人想借韩瑞孤身在外谋了他的性命去,都是令韩瑞心情沉重的,他不相信意外的可能,那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那么神俊华贵的马匹?
如果是有人谋害他,不外乎自己那几个兄弟。
听见身侧的苏静曼声轻吟,韩瑞紧绷着失落而苦涩的心,终于稍稍缓解。
恨他的,想杀他的,他何必在意,他对他们问心无愧,就够了,他们想怎么对待自己,自己接招就是了。
“贤弟之才做个商人,委屈了啊。”
其实他是想说,可惜你是女子,纵然满月复才华,却也无法施展。
晚上,与韩瑞在王府内用完晚膳后,苏静暂时还是先住在王府,她现在毕竟是男子打扮,又没有功名在身,不方便出入。
韩瑞则必须回皇宫,偶尔常服回皇子府,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晚上也不回宫,却不可能,不说别的,光是那些惦记着他的女人们,就会因为他的夜不归来而揣测纷纷。
这些女人都牵扯着朝堂上各大势力,他虽然不在乎这些女人,却不得不在乎她们背后所代表的。
“还是该早些说开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是怕会委屈了她啊,那么骄傲的人儿,恐怕会无法接受身份的卑微吧?”
回到宫里,打发走身边伺候的太监,他今天没有兴趣宠幸任何一个嫔妃。
白天的苏静给了他太大的震撼,那么杀戮决断的女子,眼也不眨,可爱的如同小仙子一样的人儿,挥剑斩马时,其狠厉沉稳丝毫不逊色与任何一个久经杀戮的大丈夫。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瞬间散发出庞大战意与暴烈的女子,却让他心中充满了安全感,令他无法移开目光,原本不出色的脸,在面对生死时,那瞬间迸发出的杀意,不但不使她面目可憎,反而非她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
由可爱女孩瞬间变身修罗,苏静演绎的那么自然和谐,似乎单纯阳光是她,而浴血的修罗也同样可以是她,矛盾的综合体,被她演绎的如此自然,如此的充满妖异的魅力。
“皇上,德贵妃娘娘来给您送消夜了,现在正在外面候着着,您看?”
就在韩瑞出神间,身边常跟随的贴身太监高公公悄无声息的进来,看见皇上在出神,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上来,小心翼翼的回禀着。
没办法,刚接了贵妃娘娘身边宫女塞的金锞子,受人钱财,就得替人家办事,更何况人家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一个主子,还是个比较受宠的主子。
“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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