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隽轻轻的将她放到宽大柔软额床上。名贵精致的晚礼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套在外面的深色大衣也沾满尘土草屑和血迹。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走了多久,她全身冰凉,手脚也被冻得通红。脚底更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静静的打量她,每看一眼便多一分疼惜。
他拿来药箱,将她的伤口一一清洗后细细包扎。她微微抽搐,手脚不停的晃动,眉头紧锁,像是正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斗。看着她满身的淤青和脖颈上的青紫,只一眼,他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冰袋被捏得咯吱作响。作为一个医生,他怎么会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她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特别悲伤,于是就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一只冰凉的手温柔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突然,她回到那个充满霉味的阴暗小屋,父亲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在墙上撞得“咚咚”作响,连白色的墙皮也被震得月兑落下来。画面一转,她又看到母亲护着另一个女孩儿,对她说:“菲菲,这是我的女儿!”旁边站着一脸冷峻的许朗泽,他将一枚戒指套在别人指间,淡淡的看着她道:“我已经不爱你了!”
最后她看到一大摊血泊,那血越聚越多,缓缓朝她脚下流动过来。她拼命的跑,想要逃离,那血泊却像是长了眼睛,紧紧的跟着她,她脚下一滑,便跌进那摊血泊中,正对上一张面脸横肉狰狞苍白的脸。
“啊……”她挣扎着,尖叫着,那双幽怨的浑浊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她看,仿佛在无声的哭诉着她的罪行。
“菲菲!菲菲!醒醒,你做噩梦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眼,那张丑陋可怖的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的俊朗的面容,只是许久不见竟多了几份深沉。
他将她纳入怀里,拍着她不住颤抖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沉沉的喘息声从耳畔传来,似是惊魂未定。而下一秒她像是将多年来沉积的怨念一瞬爆发,一声又长又响的尖叫响彻在空旷简洁的房间。
她连续尖叫了许多声,呼吸更加急促,声音也渐渐嘶哑,可仍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程家隽的眉头皱得死死的,担忧道:“菲菲,别叫了!嗓子要坏了!”
而她不为所动,仍然歇斯底里。
他看着几近崩溃的她,眼里有恨意,却在一瞬间又被浓浓的疼惜淹没。他咬咬牙,抬手朝她带着淤青的脸颊挥去,大喝道:“闭嘴!”
安雅菲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只余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房间里。她像是被打懵了,微微瑟缩一下,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床角。她埋着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低低的,仿佛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他坐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抚抚她的头发,又拍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哭闹的孩子。她惊恐的看着他挣扎了两下,便瑟瑟发抖起来,他将她搂得更紧,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连着的两句对不起,不知道是对不起他打了她,还是对不起她出事时没能救下她。亦或者两者都有。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间。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身体,她忽然觉得很难过,空洞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柔软,她伸出满是淤青的手模了模他茂盛的头发。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微弱的抽泣声悄悄的弥散在房间里。
程家隽专门请了假照顾安雅菲。
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原本车祸后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加上新的创伤,变得更加糟糕,特别是骨折的右腿,常常旧伤复发,疼的她彻夜难眠,即使睡着也是噩梦连连。她的伤痛落在他的眼里,刻在他的心上。作为一个医生,他可以减轻她的痛苦,但却分担不了她的痛苦。
安雅菲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时而清醒,时而疯狂。清醒时她变得很安静,常常一个人呆坐一个下午,但是她常常在下一表变成一个疯子,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不知道该不该带她去看精神科,他怕她会一直这样,但他更怕她清醒过来,他怕她接受不了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幸运的是,在程家隽的悉心照料下,安雅菲的状况渐渐好转,不再像从前那样撕心裂肺的尖叫,人也渐渐清醒,只是她的安静让他觉得不安。他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一日天气晴好,程家隽帮她洗过头,正拿吹风帮她将头发吹干。那天后,她的头发像是突然失了土壤的花草,变得暗淡无华。原本顺滑柔亮的长发竟然开始打结难以梳理。他仔细检查后,将头发递给她看,耐心的哄道:“你看,他们真顽皮,约在一起玩儿都不愿意分开了,不如我们把它们剪下来,好让他们永远在一起,菲菲,你说好不好?”
她看着他,目光空洞,却顺从的点点头。于是那一头原本丝绸般闪耀着光芒的秀发被他细细的修剪成了齐肩发,陪着她此时消瘦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柔弱。
此刻,他一边帮她吹着头发,一边问道:“菲菲,今晚想吃什么?糖醋排骨好不好?再加一个宫保鸡丁。对了!你不是说上次做的八宝粥好喝吗,我待会儿做了给你当宵夜怎么样?”他自顾自的说着,面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并不因为她的漠然而消沉,仿佛只要她在听,他就很满足了。
镜中的她清瘦了许多颧骨微微凸起,双唇紧闭,眼神不似从前那般空洞,反而多了几份刚毅,虽然面色依然苍白,但较之前的情况,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至少让他认为她还活着,或者说是还能继续活下去。
他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微微踌躇道:“我已经和许家联系过了,说你和我去旅行了。你可以安心的住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程家隽微微皱眉,瘪嘴道:“哪个不识趣的家伙啊!”然后放下吹风,模模她的头道:“听话!等我一下!”
她点点头,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接着传来开门声,却并没听到客人进门的声音。
良久的沉默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雅菲在这里,让我看看她!”
她看着窗外摇摆不定的树叶,片刻后听到程家隽迟疑的脚步声靠近,道:“他来了,就在门外。”
她摇摇头,拿起吹风吹头发。吹风机发出的噪音掩盖了门外的声音。嗡嗡的轰鸣声将她的心搅得乱糟糟的,但清冷的眸子里仍是波澜不惊。
十分钟后,程家隽重新回到房间。拿起吹风,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干了,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似做无意道:“他说那天他就去了法国,他是后来才知道你的事……”
她眉也不抬,仍然看着窗外的树叶,淡淡道:“他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消失不见。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深缘浅。”这是至出事后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有些隐隐的激动,又听她感慨道:“幸好,还有你!”
这样简单的五个字被她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他的心里却是很复杂,既喜悦又苦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帮她理一理额前的碎发,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道:“菲菲!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转身,我就在你身后。”
她觉得这样温情绵长的话似乎另一个男子也对她说过,只是今夕何夕,物是人非。
在程家隽的细心照料下,安雅菲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脚底深深浅浅的伤痕却怎么也消除不掉,就像心底的伤口,虽然看不见,却时时刻刻折磨着她,提醒她那些屈辱和伤害。
期间,许朗泽又来过几次,都被程家隽挡在门外,但得知安雅菲状况良好时,也悄悄的松了口气。他还带来一盆小苍兰,正摆在窗台上摇曳多姿的绽放着。
白雪也来过几次,她变得沉静了许多,看向安雅菲的眼神没有幽怨也没有怜悯,除了平静视乎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迹。同为女人,安雅菲怎么能不知道她波澜不惊的眼底深藏着对程家隽深深的爱慕,像是藏在地窖的陈酿,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芬芳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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