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笙华郡主三日后便能入京。”言至此处,天雨眸光一斜,细细打量了自家主子一眼,这才又继续道:“那两个孩子也一起接回来了。”
天雨终于知道了那个小寡妇的身份,只是,这样的身份却更让天雨为难了。门主若是看上个小寡妇的话,倒也可以收入府中做个妾室,可偏偏看上的是那个呢‘声名狼藉’的笙华郡主,便是门主自己不介意,恐怕夫人也不会答应。就算夫人拗不过门主勉强应下了,那也肯定扳不过老夫人,一想到这些,她都有些替自家门主头疼了。她们门主也是不易,二十六七了才‘开窍’,结果还遇上这么个难搞的,实在是……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苏县丞的发妻,天火说,除了他给华青磊的证据以外,其它的都是这位苏夫人提供的。”说罢,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比天火找的那些有用得多。”
夜云朝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滞,片刻便又行云流水。天雨一见,知道他已听了进去,于是又继续道:“天火和天水一路跟着也回来了。”
他似是未听到天雨所说,手下的动作再未停止,只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天风那边呢?东西做出来没有?”
“倒是做了个样弩出来,只是效果很差,尚不及神机营里的普通弩弓,天风说还要改进改进,成功后再拿给门主瞧瞧。至于于另一种袖箭,倒是很好用,他送来了一只放在您床头了,门主要看看么?”
“嗯!”
“我这就去取。”说罢,天雨就要退下,方行至书房门口,却听外面有小丫鬟来传,说是将军夫人来了。天雨一听,连忙推门上去。
昏黄人灯影下,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美妇。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裙角上绣着一排精致的蝴蝶,秀眉如柳,眸如碧水,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仅插着一支玉钗,精致而不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之气。
“云朝呢?”
天雨垂眸,规规矩矩地应道:“将军在书房里。”
“眼睛都那样了,还进书房……简直是胡闹!”说到此处,将军夫人的眸底又有愁意,一双妙目更是闪动着心疼的痕迹。天雨抬眸看了一眼将军夫人:“夫人别担心,将军没有看书,只是在擦那把流云剑。”
听说是在擦剑,将军夫人神色一松,嘴里却仍旧埋怨着:“执念这样深,可怎么好!”
说罢,推门而入,果见夜云朝神情莫辩地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便笑着唤了声:“母亲。”
“云朝,这样的事交给下人们做就好了,何必……”
笑笑抬眸,夜云朝似是并不在意,只淡然道:“交给她们我不放心。”以往,他所用的兵器亦都是自己亲手保养,只是如今他出了那样的‘事’,母亲担心他会受伤,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不让他做罢了。
看儿子神容安宁,将军夫人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黑眸间隐隐浮出一层雾气,遮住了往昔那凌厉的光华,变得迷蒙而浑浊。她心头一酸,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可你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太医不是说过了,让你多休息,少用眼。”
“我闭着眼呢!”他只是笑,口气像个对母亲撒娇的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当年娘不同意你从军,可你偏要去,娘拦不住你,你就一去十年。你祖父是那样,你父亲也是那样,你现在也这样了……”说着说着,将军夫人又要举帕试泪,她们夜家一门四杰,自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便一直护卫着大晋江山。可是,沙场凶险,刀剑无眼,她亲眼送走了公公,又亲手送去了丈夫,可他们却一个都没有回来。夜云朝还年幼时,她死也不肯送他去习武,只盼他寒窗苦读有朝一日能弃武从文,可是,到底是夜家男儿,纵然他有状元之能却依然被皇上钦点入伍。
十六从军,二十六归来,十年的光阴将他磨砺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只是,他的赫赫战功换回的不是封侯拜相,而是身残目毁的凄凉下场,眼见着自己那般意气风发的儿子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将军夫人心如刀割,只恨不能当初生下的只是个女儿。可想一想如今自己女儿的处境,将军夫人的心便又更觉凄凉。生儿上沙场,生女入深宫,她的命竟是这样的苦。
“母亲莫哭,儿子明白的。”
“你要真的明白还会这样让娘着急?”
“不就是擦把剑嘛!看把您给急的,好好好,不擦了还不行吗?儿子这就回房去休息,养病。”说罢,就要起身,将军夫人紧张他视物不清,连忙叫了天雨来扶,直到亲眼看着天雨将他扶回了房间休息,将军夫人才叹息着转身离去。
望着将军夫人凄凉的背景,天雨似有不忍:“门主,您的病咱们还要骗夫人多久?您看看她都难过成什么样了?”
“如今朝中局势未明,我不便介入,倒不如称病在家乐得清闲。”
倒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想一想将军夫人几次三番言又止的模样,又劝道:“恭王和雍王,您总得选一个。”
“都是太皇太后的儿子,选谁都不好。”若是一个倒也好说,若是长幼有序倒也好说,可偏偏太皇太后生的是一对双生子,恭王与雍王相差不过一个时辰,那两个小子从小争到大,如今又都想着那个位子,他是帮谁也不好,倒不如谁也不帮。
“不选亲,就选贤。”
“若真要选贤,还是阿玦好。”
“……”
闻声,天雨眉头一拧,似也难以决断了。
若真要选贤,还真是副门主好,只是……那样一个清高的人儿,就算是拱给江山于他,他怕也是不屑于再要的。这一点,她不信门主看不明,只是,门主之所以故意在家装病扮残废,大抵是想坐山观虎斗,反正,无论是恭王还是雍王,都是他的亲外甥,谁坐江山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么想着,天雨似也释怀了许多,再不提两王之事。
——一马平川的官道上,稳稳行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一人冷面肃容,勒马而行,在他身后,紧跟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路人见得此番架式,纷纷绕道而行,偶有走得近的,依稀便能听见,那居中的马车内时不时会传出一声轻浅的叹息声。
在第一百零五次叹息之后,小颜终于忍无可忍地又问了:“娘亲,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快了。”
又是这两个字,又是这般随意的敷衍,华颜小童鞋不高兴了:“半个月前就说快了,现在还说快了,娘亲的快了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是吗?半个月前她就这么说了吗?呃!这个问题嘛!她决定好好的解释解释,于是,华青弦懒洋洋地从马车里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颜呐!娘跟你说,西山离京城太远了,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何况咱们坐的是马车,走得又慢,自然就这样啦!”所以,真的不是她故意的混淆视听,只是这古代的交通太不方便罢了。
“早知道我就和包子大叔一起走,包子大叔骑马骑的好,带着我很快就去京城了。”
华青弦摇了摇头,很明显不太喜欢小颜重视天火那厮多过自己,于是讨好般依了过来,搂着自己家的闺女道:“好了好了,别再嘟着嘴了,这小嘴儿翘的都能挂衣服了。”
“可是人家坐了这么久的车,好累喔!”
“乖,再忍三日便到了。”从西山到京城到底有多远,华青弦其实并不太清楚,不过,每走一日她都会仔细地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这几天的路越走越宽,遇到的行人的衣着也越来越光鲜,她其实猜得到离京并不远了,只是具体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到,这时候,她也只能靠猜了,半日应该差不多了吧!
“三日?娘亲你又骗我?”
“怎么可能?娘亲从来不说谎的。”
听到这话,两小屁孩齐齐撇起了嘴,也不说话,只拿一脸‘你说了半个月的谎还不承认’的表情,非常不‘孝顺’地指责着她。在两小萌娃灼灼逼人的眼神下,华青弦无奈地模了模自己的鼻头,她的信用度已经负值了吗?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郡主没有骗你们,真的只要三日便能到了,如果走得快,两天半就能到京城。”
小颜看了看华青弦,又看了看云秋水,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云大婶儿。”
华菱青弦扯了扯嘴角,心里酸得慌。这熊孩子,怎么能这么直接?就算要相信别人,只在心里相信一下又怎样,非要当着她的面说,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好没面子的么?
许是看出了华青弦的尴尬,云秋水讨好般递了杯茶到华青弦手里:“郡主,喝杯茶吧!天热!”
说罢,又冲她眨了眨眼,华青弦这才会意过来,原来人家是在帮她解围。她不记得京城的路线有多远,是因为笙华郡主关于离京的那一部分记忆已比脑海里彻底消失。可相比于她,云秋水是地地道道的夹河镇人,十四岁嫁人后也就也没出过远门,她哪里能知道是不是还有三天才进京?
突然间便对云秋水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咧嘴一笑:“谢谢!”
伸手,就要去接她递来的茶,指尖方触到那略冷的茶碗,马车突然猛地一震,华青弦悴不及防手中一滑,那茶碗便顺势月兑手而出,直接滚出了马车,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完了,砸到人了。
仅犹豫了一下,华青弦便飞快地撩开了马车的前帘。
有鲜红的血液夹杂着腥臭之味扑面而来,紧急时分,华青弦只来得及紧紧地闭上了眼。热血拍打在脸上的感觉那般真实的疼,华青弦摒息而立,许久都找不回自己发硬发紧的声音。
眼睁睁地看着给她们驾车的那人被一刀砍下了半拉脑袋后,她便吓傻了眼。可是,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再恐惧也不比亲眼看到自己悬浮在半空,看着亲朋好友都围在血肉模糊的自己身前哭泣着那般惊悚。是以,怔愣过后,她唯一想到的事情便是不能就这么死去。前世里拍过古装戏,所以华青弦是会驾车的,那一刻,她顾不上害怕,只用力抹掉了脸上的污血,然后一脚将那个还在喷着血的尸体给踢下了车,顾不上马车上还粘滑的鲜血,就那么直接坐了下去,没有尖叫,没有嘶喊,她只是沉着冷静地喊了一声:“孩子们,们,坐稳了!”
然后,握紧马缰,策马狂奔。
几乎在同时,一队黑衣人讯速打马追来,不一会儿,已追至她们的车后。其中身形最为高大的一人,轻抬右臂一个手势:“杀了她们,一个不留。”
“就凭你们?”
不远处,轻哼声幽幽传来,不待众黑衣人靠近华青弦她们的马车,天火突然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的向着马车身后的一众黑衣人攻去。剑尖破空而至,在半空中与对方的大刀摩擦出火花,为首的黑衣人见状,也迅猛地挥动着手里的狂刀,疯魔了一般向着天火砍去。似是早已算准了黑衣人的攻击路线,对方的大刀尚未碰到他的剑身,他却长剑削泥般直切而下,只听得一声噗哧,那黑衣人的右手臂竟已被他的长剑生生削下。
“啊!”
一声惨叫,划破晴空,那人的手上还紧握着大刀,去齐齐整整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淌过剑身,被呼啸着的马蹄踏过,瞬间便化做了一摊血泥。
“我早说过的,就凭你们?”
咧嘴大笑,天火狂傲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他竟丝毫不在意背后的威胁,挥剑挡开右侧来袭的大刀,又挥剑挑去左侧伸来的长剑,长手变幻着旋转,眨眼之间便抖出数十个剑花,只一瞬,几人应声而倒,身体竟已均被四分五裂。
血,又是一地。
折损了数人,余下追来的那些黑衣人,眼看着情况不秒,各自对视一眼后,齐齐轮起大刀朝天火砍去,似是打算以多敌少。天火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凛凛的剑气袭向那些黑衣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中招,一时间,满目的黑衣齐飞,夹杂着不知是谁身上的血滴或者毛发,将整个马车四周都裹上了一层‘乌云’。
此时的天火仿佛着魔了,此刻,他似是无比渴望看到对方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那是能够刺激他兴奋的颜色。所以,他红了眼,不停的杀,不停的杀。那些黑衣人都吓呆了,有几个已经紧张到握不住兵器,原本嚣张跋扈的气势,现在却因为恐惧而有些不由自主的想向后退去,天火犹如鬼魅般的杀人手法,让他们觉得无比恐惧。
持剑,横至眼前,天火咬着下唇微微一笑:“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风吹过,卷起了树叶沙沙。剑气袭人,天地间似已充满了凄凉的肃杀之意。天火手里的长剑迎风挥出,白亮的寒光直取其中一名黑衣人咽喉。剑未至,森寒的剑气几乎已破碎了西风,被选中的黑衣人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了一棵树干。天火长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那人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只是,天火的剑到底是快过了他的身子,轻斥一声,那人的身子,已被天火手里的长剑,狠狠的钉到了树干之上。脚踩上那人的肩头,天火用力抽出长剑,那如火的血水一线线滑落在地,他冷冷一哼,狂放道:“也许,我应该好心的告诉你们,我杀人,从不留活口。”
言罢,人已冲天飞起,长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落叶都飘飘落下。这景象凄绝!亦绝美!
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那群呆傻着的黑衣人,当头罩了下来。这一剑之威,似乎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黑衣人等周围极远之处,都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了……
收拾完最后一个黑衣人,天火收回自己染血的长剑,来不及清点自己的胜利成果,却愕然发现华青弦所驾的马车已无影无踪,天火怔怔地看着眼前铺了一地的黑衣人,突然一拍脑门惨叫道:“遭了,打得太过瘾忘了正事了。”
天火在这边懊恼不止时,华青弦那边马车已被逼至绝境,眼看着被刀砍伤的马儿疯跑着拉着她们就要冲下靖江,华青弦吓得脸都要白了,她死不要紧,可车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人,一车四命啊!她真是压力山大。拼命地勒缰,可马儿已根本不受控制,华青弦用尽了全力,却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带着她们朝靖江越跑越近……
突然,一箭破风而来,带起一股强悍的气流,竖直如刀,朝着马车笔直而去。
扬蹄四起,马儿在受惊之下,突地奔得越发疾狂,只是,那奋力一奔的同时,紧勒在马儿身上的缰索竟已是片片碎裂开来。马车失去重心,沉沉地磕向地面,华青弦一个跟头跌下马车,翻滚之中,忽感腰间似是多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腰间一紧,她正觉得喘不过气来,眼着一花,竟是凌空翻滚了不知道几个三百六十度,再然后,她带着晕眩的刺激感,稳稳落入了一双臂弯里。
头晕,眼花,胃里在翻腾。
她,想吐。
可当她看清眼前的男子,她,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人很……眼熟。
眼前是一个长相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邪美。不得不说,这是华青弦继阿十和骆惜玦之后,遇到的第三只极品。大晋果然好风水,养出来的都是如此好品种。只可惜,这人看上去冷了些,不似阿十那般痞气,也不似骆惜玦那般温和,仿佛是一块上等的寒玉,美润无华,却又带着泌人心脾的凉。
“英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这般搭讪的说词,不嫌太过时么了?”自打明君澈记事以来,听到这句话的次数已不下百次,若不是怀中之人身份尊贵,他实是吭都懒得再吭一声的。不过,华青弦的反应,却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英雄你错了,我真的不是想要搭讪你,只是觉得你真的真的很眼熟,我觉得我们一定是见过的,敢问英雄你高姓大名,家中可有妻室……”其实,大家真的误会她了好不好,她长得就那般猥琐不成?多好的一个问题,怎么到了别人耳朵里就成了搭讪?她是真的觉得他眼熟好不好,真的……
对上她灼灼如华的墨瞳,不知为何,明君澈原本清寒无比的眸底,渐渐已有了生机。似是无心,他却终于又开了口,只是这一句,好似也真的在回复她的问题一般,因为他说的是:“郡主,多年不见,你依然这般风华不减。”
“咦!你真的认识我呀?”
“笙华郡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挑眉,华青弦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夸我,不是在贬我么?”什么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不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名声不好么?话说她是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带球跑了一次,怎么就成了全民公敌?
“郡主,你确定一直要挂在我身上么?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似是终于发现了二人的姿势极其暧昧,极其不合适。华青弦悻悻一笑,轻快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不好意思,刚才是有些吓傻了,幸好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和孩子们就惨了。”
提到孩子们,华青弦似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头去看,见到小羿和小颜在云秋水的帮助之下费力地爬出马车时,她原本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又安安稳稳地落到了肚子里。回过头去,她笑得灿烂:“谢谢你救了我们,改天我会带着孩子们亲自登门道谢。”
“你知道我是谁?”
“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知道了。”
凤眸一眯,他一幅愿闻其详的表情,华青弦浅笑着看他,青葱般的手指却指向他腰间的冷玉,那上面,可不就有一个雕花的明字么。这世上,挂块冷玉雕明字的也许不止一个,可挂着明字玉,手执黄金弓,长相又如此令人神往的男子,大晋怕是只有一个:左相明君澈。
望着眼前极为养眼的男子,华青弦似笑非笑,唇角一丝温婉,却又带着些许的俏皮。此时,夕阳正将夕下,桔红色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明君澈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狭长的凤眸微微上吊,似是初次见她般开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血衣,却处变不惊,完全没有受惊之后的任何正常反应,她,真的算是个‘女人’?。
笙华郡主曾是京都最具知名度的美人儿,若不是那几番变故,她绝不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五年前,他曾对她惊鸿一瞥,虽绝色,但亦并非无可取代,只是如今时过近迁,他再见到佳人,那种陌生的冲击感,却反而让他对她生出了几分好奇。毫无疑问,她确实称得上是丽质天生的倾世美人儿,但,她最美的地方却是那一双眼睛,朝你望来,毫无顾虑,天真无邪却胆大热情。那一双眼,清澈晶莹,流露出梦幻似的光彩,眼波一转,她原先面目上的诧异惊惶,就一变而为娴雅温婉,那样的黑白分明的眼瞳,有若晶明当空的午日,须臾之间,便与面前灿烂庄严的夕阳融为一体。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气质纯然的美人儿,不带任何的修饰,天然而大方,仿佛是不经意见瞥见的清水芙蓉,带着雨露,清新而怡人。他看得放肆,甚至不曾留意到旁人看他的眼光,直到身后传来属下略带提醒的轻咳声,他方才如梦初醒,又对上华青弦晶亮而明透的黑乌双眼。
“郡主,可有伤着哪里?”
“我很好。”说罢,她又似想到了什么,扭捏道:“不过,如果明相能把缠在我腰上的那根玩异儿快点弄下来的话,我就更好了。”
如此口吻,甚至带着些调戏的暧昧,明君澈黑眸一沉,长臂一抖,紧缠在华青弦腰上的那根长鞭,便已灵蛇一般自她的腰间褪下。
束缚被解,华青弦又斜眸瞅了明君澈一眼,这才轻快地转身,找自家的两个娃儿去了。两个孩子很好,只是碰撞之间手脚有点擦伤,不过云秋水却没那么幸运了。华青弦驾车的技术并不好,马儿又奔得那样狂,她为了护住两个孩子,身上撞肿了好几处,就连脸上都擦出了血,好在伤口不深,已自动凝了血。
“云姐姐,谢谢你。”
这一声姐姐,华青弦叫得很真诚,且不论云秋水之前如何,单看她方才没有扔下两个孩子自己去逃命就足以证明这个人并无坏心,至少,对她和她的孩子都并无恶意。更何况,也确是因她护着两个孩子,才会如此周全,她说一声谢谢亦是应该。
“郡主客气了,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云秋水的反应依旧是淡然,只是伤处或是疼的厉害,以至于她每说一句都不自觉地深拧了眉头,感觉很痛苦。
“云姐姐,你伤了哪里?”
闻声,她下意识地触了触脸上的血痂,眉头微微一蹙,片刻又自动松了开来:“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即是来投亲,这般狼狈也去不了,姐姐不如跟我先回府上将养几日,待伤处好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人如何?”
云秋水淡淡地摇了摇头,眉宇间的忧色似是更重:“岂能再麻将郡主?”
“姐姐救了我的孩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能说麻烦?”
“我,我……”似是很为难,云秋水只是一个劲的咬着嘴唇,正纠结着该如何做决定,头顶上突然传来天火那略带兴奋的声音:“女人,我可终于找到你们了。”
“包子大叔!”
面对小颜的热情如火,天火十分不给面子地吼道:“不许叫我包子大叔。”
小颜才不管,三两步奔向天火,再然后飞扑进他的怀抱,半吊在他的脖子上咯咯咯地直笑:“包子大叔,包子大叔,我想死你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华青弦额头上有无数根黑线粗粗地滑下来。
忍无可忍,她终于亲手上前将自己的闺女恶狠狠地从天火的身上扒了下来:“不许胡闹,给我乖乖的站着。”
“娘亲,可是,人家真的……”
“闭嘴,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懂不懂?”
小颜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懂,女孩子就不可以想包子大叔么?”
“对!”
闻声,华颜撇嘴,一脸委屈地瞅着华青弦,华青弦只作未见,一撇头,恰看到天火正一脸满足地瞅着自家的小闺女。心底里,突然便警铃大作,擦!这一大一小的是不是也太……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多心了,一定是。
华青弦这厢正因小颜而风中凌乱着,那厢明君澈已在手下的耳语中深深拧起了眉,看着不远处正和华青弦母女‘纠缠不清’的天火,他唇角的冷意更甚:“都死了?”
“是。”
闻声,明君澈回望着天火的背影,危险的眼眸,蓦地又眯了起来。
三十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他一个人身不染血就杀光了,这样的高手,为何他竟从未听说过?
“可知那些人的来历?”
“正如相爷所料,是来截杀东阳国郡主的,只是,恰遇到笙华郡主的马车,所以,杀错了。”
“……”
一句杀错了,刹时让明君澈也无声了。
这样的愚蠢,还妄图篡位谋君?东阳国那个不着调的太子也着实太让人失望了一些。
——
同样的一个理由,听到华青弦的耳中,却是不同于明君澈的无语,只换来她深深一眼的‘同情’与‘可怜’。
正可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也不知那个领头的黑衣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真的能错到如此地步,好吧!她不该同情那些坏人的,她应该反应正常一点。于是,她在表情变幻了无数次之后,终于选定了最为愤慨的那一句:“死有余辜。”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并不算凶残,但看在明君澈的眼中,却另有一番‘作戏’的成份。看着眼前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的女子,明君澈的眸光,已不自觉地微微而变。
“明相大人。”
“郡主有何吩咐。”
“你能送我们回府么?你看,这世道如此的乱……”真的很乱啊!平地里坐个车也能被几十个人追杀,要不是天火那厮从天而降,此时此刻,她和孩子们恐怕已是……
“我还要接东阳国的栖霞郡主。”
那就是不行了?好吧!她这个大晋的郡主果然不如‘外国’的郡主有面子。
“我已让锦辉去寻华侍郎了,到时候,锦辉会送你们一起回去。”
闻声,华青弦挑眉看他,一脸的漫不经心:“喔!我大哥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没有。”
那是自然没有的,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华青弦偷空还是瞄了一眼她那个亲大哥的。不过,人家的眼光似是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只一味的边打边退,连打边退,边打边退……
她不是喜欢多心的人,只是,华青磊的表现还真是让她无比寒心。这个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错,但杀人还能杀错到这个地步的真是头一回听说,那些黑衣人固然愚蠢,可是,若没有任何指向性的东西,人家怎么就能‘错杀’到她的头上。她又没在自己脸上贴郡主两个字,除非……有人在她的车上贴了什么‘标签’,谁会这么做?动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了。
也怪不得当初的笙华郡主会郁郁寡欢了,有这么一群‘不安好心’的兄长在身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生下两个孩子才‘过去’的。正月复诽着,不远处又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华青弦一撇头,目光于半空中与华青磊的一碰,她直直地迎了上去,华青磊却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嘿嘿!心虚了。
“郡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云姐姐受伤了?”
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挑,华青磊似是不经意:“伤到哪里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确实是皮外伤,只是伤在脸上着实看着渗人,华青磊的脸上微有动容,似是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出了口:“回王府让大夫看看吧!”只说了让回王府,却没有说要几时让她走的话。这样的弦外之音,别人听不听得懂华青弦不知道,可她却是听懂了的。
“我也这么说呢!只是云姐姐不肯。”
“即是来投亲,这样过去总是不好,还是先回王府吧!”
几番挣扎,云秋水终于腼腆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大人了。”
唉!唉唉唉!这个理由和方才自己说的有区别吗?为什么大哥说的就管用,自己说的就不管用了?
这两个人之间……
左瞟瞟,右瞟瞟,正怀疑地瞅着眼前的两个人,裙角突然被人扯得很紧。一低头,可不就是她家的那个小小女汉子。
“娘亲,他长得很像我,我可不可以让他当我爹?”
“……”
尼玛,这熊孩子,爹是可以随便认的么?以前认了阿十也就算了,这可是左相啊!怎么可以……不过,话说回来……
心头咯噔一响,华青弦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明相看着眼熟了,不是因为以前见过,也不是因为她们是旧识,而是因为这男人长得真的和自己的闺女长得很像,特别是那一双明亮的凤眼,长长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的模样,就像只……狐狸。
华青弦因这个突然的发现震惊到不能言语,那边小颜却还在据理力争:“而且,他看上去很帅很好很有钱的样子,应该不是个赔钱货。”
“……”
自然不是个赔钱货了,可为什么她觉得惹上这种人,比惹上赔钱货更惨?
“他们都怕他,连舅舅看到他也要叫他大人,他肯定是个当大官的,如果我认了他当爹,是不是就可以做官小姐?”说到这里,小颜又摇了摇华青弦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娘亲,就他了好不好?这样你也可以做官夫人,比九姨娘厉害得多……”
听不下去了,华青弦一把捂往自己女儿的嘴:“呵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罢,深吸一口气,扛起女儿便跑……左相明君澈?会是他吗?
——
将军府内,天雨一边替夜云朝更衣,一边将听来的消息说与他听:“半道上遇到了杀手,幸好天火跟着,没出什么大事。不过,逃跑的时候笙华郡主差一点掉进靖江里,却是被左相救下的。”
闻声,夜云朝原本平静的脸上现出几分异色:“他去那里干嘛?”
“奉旨去接栖霞郡主,结果却遇到笙华郡主被人袭击。那些黑人,应该是东阳太子训养的死士,本是想阻止栖霞郡主进京,没想到……”
错得这样离谱?未免也太儿戏了。
“华侍郎且打且逃,似是完全没有要救郡主的意思。”
他自然是不打算救的,这才是摄政王府真正想要的结果,只可惜,多了个天火,又多了个明君澈。想到这里,夜云朝的眸底,又闪过明相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下意识地,眉头拧出了个深深的川字。
“然后,外间都在传说,郡主带回来的两个孩子长得很像……左相大人”左相大人四个字一出,天雨明显地感觉到门主的眸色一暗,她头皮一麻,连忙补救道:“只是传说罢了,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左相大人从不近。”
“……”
明君澈么?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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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明相明相,美美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