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灰色的长缎袄配着宽大松垮的黑色褶子,这身管家的衣裳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滑稽,幸好云霭拿了身她的素色锦缎长绒披风勉强罩住撑撑场面。
站在红磨坊前,模模头顶紧紧束起的发结,头皮扯得有点疼。仰头望着鎏金依旧的匾额,目光盯着下角“宁远爵”三字的草书,无法移动。门前,香粉浓郁的女人挑眉弄眼上来把我往里拉,那女人一边拉我一边势利地模着披风的料子,心里估模着来人是不是有钱的主。微偏头避开花粉对呼吸道的刺激,见我有些扭捏,女人拉得更殷勤还不忘冲旁边的矮子龟公使使眼色要他帮忙拉。
“放手!本少爷知道怎么进去。”厌恶地甩开龟公的手,抖抖披风,阔步而入。跨进门槛时,脚踩在高高的门槛上却重得移不开步子,心里不禁为刚才想要女扮男装混入里面后给四哥一个惊喜的想法而担忧起来。这样妥当吗?右眼皮鼓鼓跳个不停,眼神不定扫了眼高朋满座的场子,那脚,还真难迈进去了。
哎哟!
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了我一把,一个踉跄扑了进去,慌张地想掩饰自己的糗态,一不小心却撞倒旁边的一个牌子。赶紧扶起牌子,只见上面淡墨浓彩地勾勒出一个面容极为淡雅妆容间却透一股子狐媚味的绝子,旁边字体飘逸婉转地书着,绝色有佳人—凝妙烟。
“嘿,周生,你可掂量好了。这妙烟姑娘可不是你个穷教书匠能染指的,进这里一次可费了你不少银子了,劝你还是算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夹着明显的轻蔑冷哼在门口响起。
回头看,一布衣男子满脸窘色,指着那女人指尖发抖,说:“你!干你何事,你只管收银子便罢!我等读书人怎地,妙烟姑娘满月复才学,吾不过是钦佩她的学识,只怜其身在这等污浊之地!”
“哟哟哟!你走吧你!”那女人挥舞着艳红色纱巾,扫向书生,撅起红色的嘴轻啐口:“少跟老娘之乎者也了,这进了青楼的女人,你就别指望着谁能清白到哪去!”
“让他进来!”我站在门槛里,沉着脸对那女人说。
“哟,这位小爷,怎么这么面熟呀!”那女人眼神职业性地冲我浑身打量,轻浮的举动却眼神犀利。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四哥的忠实帮佣兼粉丝,唐雪曼,人称曼娘。
“让他进来!”不耐地重复一句,不想表现过多的情绪害怕识人超群的她轻易识破自己。所以冲周生嚷嚷道:“呆子!还不快进来!”
周生闻言大喜,拱手作揖道:“多谢了,敢问小哥……”
“要进来就赶紧来!”急忙打段他的啰嗦,摆摆手走了进去。
天籁阁,是红磨坊中心娱乐区,其实就是演艺厅。
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了,每个男人都满面红光,恨不得脖子比长颈鹿般东张西望着,几乎所有的人都说着“凝妙烟”三个字。
侧眼看看身边的周生,双手紧张地相互摩擦着,高高垫地脚尖,眼睛猛盯着空空的戏台,含着深深的期待。
才女?
呵呵,四哥越来越深谙此道了。背后不断有进涌进,向前一挤,胸部差点就贴在前面人的背后,厌恶地看了看身边披着人皮的**们,默默地退到了最后面。
一阵美妙的丝竹声缓缓响起,场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蛾眉笑对沙场月,钗环轻叩古今情……
一首婉转带着丝丝豪迈的娥眉笑绕梁而唱响,顿时,场子里爆出热烈的掌声,好奇地拼命想看台上的人,一次次跳起,看到的却是黑压压的脑袋。
于是,我沿着人群外围吃力地向前移动,想看真切点。我听到了四哥声音,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根本听不清楚,满头大汗地,却不敢月兑去披风,害怕里面略带滑稽的男装惹人笑。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向那台上一望,哪里还有四哥的影子,倒是那冷艳的佳人半躺在白绒软榻上,前面罩着红色纱幔,风情无限,傲慢无限地享受着迷倒万人的那份骄宠。
“艳纱帐里坐佳人烟笼芍药。”一秃头猥琐男,尖声道。
“清水池边洗秃驴水浸葫芦。”凝妙烟的声音清脆中带着那么一点点沙哑的磁性,散漫随意中身含讽刺不屑。
“妙烟姑娘,爷这里有一对。”一个口斜眼歪的中年男子大声说:“佳人且喜生龙角。”转眼看幔帐中的凝妙烟,她的发式是并蒂莲花髻,那人是在戏言她。
“狗嘴何曾出象牙。”她换了个姿势,翘腿托腮。
此时,红色幔帐掀起,众人明显地倒抽口冷气,惊艳!绝对的惊艳!
门口的牌子,的确将她的美艳勾勒地惟妙惟肖,台上的她,明红的纱裙,**雪白的小圆肩,锁骨撩人。那飞烟的漾彩眼影,如月的淡抹轻眉,饱满诱人的桃红浓唇和酡红含情的腮红将整个美人更是衬托得美伦美奂。
几乎所有的人都抬袖揩了下嘴边垂落的口水。一下子,对对子锁芳心的人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来,这凝妙烟是有两把刷子的,众多自命不凡的骚客纷纷下马。于是,她高昂着头,风情无尽间,眼神始终流连于某个地方,猛放秋波。
顺着她的目光向上走去,楼上视野独特俱佳,上去的皆是一些面大位高的名士,而今晚这些所谓的对对子、唱歌、跳舞,无非是为稍晚些她的卖身做铺垫,为的是,尽可能地将她多卖点钱。
这女人,美则美矣,嘴太毒了点。
“在下周生,请与妙烟姑娘对上一对。”周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上去,面带桃色,躬身一揖。
“请说。”曼妙纤手,豆蔻娇艳。
“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周生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奈何夭桃色,坐叹葑菲诗……”凝妙烟的眼就没有在周生身上停留下。
“霓裳……”周生不罢休,再言。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一人只能对一个。”她摆摆手看了眼周生的穷酸样,眼睛又溜到了二楼某处,嫣然一笑说:“既然这样,那容奴家出对子,公子来对。”
“好!”周生大喜。
“在上不是南北。”她眼顾盼流转,微上扬的唇角满是讥讽。
“在下不是东西。”周生太过沉浸在美人的“法外开恩”里,下意识地对出了对子。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周生脸整红整白,青里带绿,绿里有紫。
“妙烟姑娘好文采,望某人这有一对,至今无人能对,请姑娘赐教!”穿得一身不伦不类,热烘烘得室内还裹着厚厚得长绒披风,本姑娘就这么华丽丽地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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