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笙原本死死盯着愣神站在门前李源的一双眼睛忽的眨了眨,李源看她的样子有些好奇,刚想开口,却发现鹿笙的手已经掩住了他的嘴,张开手指盖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中的世界便随着这一盖而彻底黑暗下来。
鹿笙挪开覆在他脸上的手掌,她的手掌一离开,李源便好像沉沉睡去一般向后栽去,鹿笙连忙扯住他的胳膊,让他能够继续站在原地。
“李源?”鹿笙轻轻唤了一声,李源合着眼睛一动不动。
鹿笙掀开了他的衣袖,从手腕到胳膊却是光洁无比。鹿笙见状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一声一出,对面的窗户忽的自动打开,一张脸探进来,“怎么了?”
“李源的身上也没有花骨……”鹿笙眉头微蹙,疑惑道。
“他身上没有花骨不是很正常吗?那一夜发疯的骆缘雨,要种也该种在他身上罢!”孙博士趴在窗口,讪讪道。
鹿笙摇了摇头,“方才我落到院中时闻到了一阵花香,就是我一直追踪而来的那个味道,倘若他不是将花骨种在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困住我。”
孙博士挑了挑眉梢,似是不置可否,只笑笑问道,“那如今你在李源的身上也没找到……”
“难不成是种在这个家里别人的身上了?”鹿笙自言自语。
“不可能。”孙博士斩钉截铁道,“国子监外围我买了四十二枚银铃,那只妖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进出国子监的,当日带她进去的是骆缘雨,如今……不可能……李家只有你和李源到过国子监!”
鹿笙还未多想,李源忽的向她这边倒过来,整个人都压在了鹿笙的身上,鹿笙力气不足,只能勉力撑住李源的身子,冲着孙博士吼道,“还不快进来帮忙,我撑不住了!”
孙博士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慢慢悠悠地从窗外爬进来,托住李源的肩膀,把他搬到床上,“平日里看着挺弱的,倒沉得很……”
“看样子没什么大事了。”鹿笙也揉着被压痛的肩膀,走到李源床边,拍了一下孙博士,“喂,你的那个十三银铃困兽阵好像很厉害嘛!给我瞧瞧。”
“我不叫喂,如果你想叫我孙博士,可以叫我孙先生,或者孙普,总之我不叫喂。”孙普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十三银铃的链条,认真地看着鹿笙,等着她的回答。
鹿笙乖巧地抿嘴一笑,拿过银铃,“是,孙先生!”
“这个是怎么布阵的?我好想听说过……”鹿笙边说边把玩着手里的银铃,“这种银铃的小锤为细针,除了可以困住妖魔外,还可以困住人的心神,好像是……”
“那是……”孙普不过刚刚开口,只觉得周身一阵风吹过,瑟然一动,整个人便丝毫都不能动弹,再看向面前的鹿笙,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从国子监出来的可不止我和李源,你不也是从国子监出来的么?”鹿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孙普既回不过头去找到鹿笙,也动不了,只能张了张嘴,着急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大着舌头哼哼唧唧,“唔……噗……噗会……会……啪菇……菇……为……为……”
鹿笙既听不懂他说话,也不想去听,只拉起他的胳膊,边掀开衣袖边淡淡道“是真是假,看一下便知。”
“唔……唔……要……要……”孙普忽然变得异常激动,虽然身子完全不能动,但他依然拼尽全力想要推开鹿笙。
鹿笙急着确认,便也不在意孙普的异常,而就在她掀开衣袖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孙普的反常。
“这……”鹿笙抬起头看了一眼漠然看着她的孙普,那眼神中的森冷是平日里从不曾见过的。
衣袖和手臂从她的手中滑落,鹿笙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指着孙普的手臂,艰难问道,“那……那……难道是……是……妖印?!”
孙普依旧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惊愕的鹿笙,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痛苦、伤心、愤怒、失落、冷漠……一一在他的眼中闪过。
鹿笙看着他,脑海中在不断地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可能性。
妖印,不是应该只有妖的身上才有的吗?!
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上会有妖印?!
孙普的的确确是一个人,那么妖印怎会在他的身上?!
德叔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当所有的问题排山倒海般冲入在脑海中,一个问题跳入了鹿笙的心中。
孙普,究竟是敌,还是友?
鹿笙看着孙普,思量着这个问题。
“叮铃!”
一声铃响,原本被鹿笙插入他百会穴的铃铛忽的跳了起来,随即是在天池穴上的铃铛,再之后便是合谷……直到所有的铃铛都跳动起来,连着链子挂在他的身上,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
孙普抬起手,将挂在身上的银铃锁链拿了下来,握在手中,平静地看着鹿笙。
整个屋子里都好像在他取下锁链的那一刻安静下来,静得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鹿笙看着站在那里的孙普,此时此刻,如此的安静实在让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到极点,静止的空气压在心头。
也许下一刻,他们二人中的一个人便会就此倒下。
“你害怕了?”孙普突兀出声,依旧是那平静的眼神,平静的声音。
鹿笙呆了一呆,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呆了一呆。
“……害怕……也是正常的……”无奈的悲伤在孙普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垂下了眼眸,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模着自己的胳膊,“即使不知道这是妖印的人……看到……这么大而诡异的一片如伤痕般的印记……也是会害怕的……”
“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妖印?”鹿笙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妖印,妖之印记,修炼越久的妖,那妖印便会越小。对妖而言,外表不过是可以变幻的皮囊,而妖印也只不过是一个区分修炼长短的标记而已……
鹿笙咬着嘴唇,“……这的确……是我第一次看到妖印……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竟然……”
“呵呵……”孙普忽的吃吃笑了起来,他狠狠捏住自己的胳膊,抬起头看向鹿笙,眼中亦是自嘲的笑,“……当妖印长在人的身上时,同妖的修炼却是恰恰相反的。”
“相……相反?!”鹿笙重复了一遍。
那岂非……鹿笙不敢再想下去,她突然明白了孙普方才眼中的那些神情……
“对……对不起……”鹿笙低下头。
吃吃的笑声依旧,孙普的声音却变得淡然,“……还好……你没有惊恐地逃跑……”
“我不害怕妖,也不觉得你是个可怕的人……”鹿笙顿了顿,她依旧有一件是无法明白,“可是……妖印倘若在人的身上,岂不是……岂不是……”
“是呵,究竟是怎样的恨……”孙普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点一点朦胧起来,好像陷入了一段已经深埋许久,却又不得不时刻面对的回忆中,“怎样的恨……才能让一只妖,不惜耗尽元神,只为让一个人……变成一只妖……”
鹿笙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她在等一个故事,一个超出她曾经的所见所闻和她的所思所想的故事。
“……罢了。”孙普将银铃锁链递给鹿笙,“你不是想知道花骨是否种在这个府里的某人身上么?用它便可以知道。”
“我和你都不可能是,那么就只剩下李源了。”鹿笙看了一眼似是已经恢复平静的孙普,旋即坐到床边,“我方才看了李源的胳膊,花骨最常种在胳膊上,但是他没有。那不妨试试,也许花妖这一次变得聪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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