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菱抬头一看,见那烈焰,几乎已将天空烧红半边,仿佛夕阳西下时的血色晚霞。滚滚浓烟,也是源源不断地涌入云层,好似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
不远处,是一个朴实的院落,这或许是整个朱弦阁中最为简陋之地。别处均是朱墙碧瓦,飞檐寰宇,唯有此处,遍地杂草,未见人迹,应该足有三五年没住过人了。
院中有口井,井水应该早已干涸。此时,滚滚浓烟从井口冒出,伴随着炽热的烈焰。
井旁,无数身着白衣的乐师、伶人想要灭去火焰,却是始终无法上前。
梁子鸢也在这群人中,她的修为在阁中算得上较为高深,可也是迈不开脚步,因为那烈焰实在太过霸道,而且暗含一股逼人的威压,一旦靠近,就使人浑身血液都快凝固。
“莫非有魔族人触动了封印?”她皱眉喃喃。
身旁的陈婉鸣,面色一惊:“什么,有魔族人?”
“这九幽井,寻常人是靠近不得的,只有魔族人能够进入。为确保井中之物不被盗走,几位长老联手下了封印,只要有魔族人入内,长老的神识就会感知,同时,井口会冒出烟雾。这些,你难道不知道?”梁子鸢面露不满。
对众弟子来说,九幽井或许十分神秘,但对同她一样的一等伶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这陈婉鸣,平日练功极不专心也就罢了,竟连这件事情都需要他人提醒,真不知她是怎么当上的一等伶人。
陈婉鸣并未察觉梁子鸢不满的脸色,想了想,说道:“似乎……似乎是有此事。只不过眼下冒的不止是烟雾,还有烈火。”
“是了,这倒是十分奇怪。”梁子鸢心中有些急了。几大长老对外宣称闭关修炼,实则是因为好些年前的一次意外,伤及了心脉,靠着仙堡送来的三元丹,才得以捡回半条命。性命虽无碍了,但修为均是大损,恐怕这几十年都只能静养,不能打斗。
若非如此,梁子鸢这样的伶人,决计无法爬到今日的地位。
多年之前,伶人就是伶人,没有一等、二等、三等之分,在阁主和长老眼中如同草芥,是可以随便为阁卖命的。哪怕死了,恐怕都没人会掉一滴眼泪。
自从那件事后,长老负伤,阁主虽然安然无事,但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便想治理整个朱弦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提拔一些修为较高、资质较好、聪慧玲珑的伶人,帮忙管理阁中大小事务。
至于为何是伶人,而非乐师,是因为乐师没有喜怒哀乐,作为傀儡倒是极好的,可想要让他们当好管事,就极难了。
如果能进到井中,该有多好,可偏偏凡族、妖族和仙族,都不能近前,唯有魔族人可以入内。据说,那井底之物使得魔族人趋之若鹜,幸而如今他们都被封印在陨神谷中,不然这口井,将会成为朱弦阁的心月复大患。
另一白衣男子,站在梁子鸢身后不远处。若不是徐徐飘来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神色,众人定能看到他脸上那淡淡的笑意。
这笑容简简单单,再寻常不过,可出现在乐师脸上,却显得极为诡异——失去了喜怒哀乐的人,怎会出现笑意?难道此刻,他心中是欣喜的吗?
伶人、乐师来后不久,男、女弟子也纷纷赶来,少数是真正担忧朱弦阁的安危,多半则是来瞧瞧热闹的。这其中,就有宋文菱。
不知为何,刚一赶到,宋文菱就觉一道目光盯上了自己。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双熟悉的眼睛。
凡事均是有理可循、有据可依的,这种感觉,也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她本可以将其忽略,可方才一不留神,忽略了那些长老的神识,带来的威压之后,她就多长了个心眼。
俗话说,细节决定输赢,更何况,自己身在这需要处处提防的朱弦阁中。
可俗话又说,好奇心害死猫,若是因为好奇,引起了他人的注意,自己恐怕也要吃不少亏。
忽略掉这些自相矛盾的“俗话”,剩下的,不过是运气罢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确没错,可若是运气不好,再谨慎也是徒劳,若是运气不错,再大意也能躲过危机。好比刚刚,若非这九幽井忽然喷发,她或许根本无法掩人耳目,将陈小荷放入天轮空间。
闭上双眼,四周似有无数疾风扫来荡去,有的纤弱无力,好似一片小小羽毛,有的则十分浑厚,仿佛汹涌而来的洪水。这应该,就是神识了。
如今场面混乱,众“洪水”倒也没注意到宋文菱这片“羽毛”,她静静穿梭在半空之中,可惜始终只能徘徊在周身几尺处,无法抵达更远的地方。忽然之间,右前侧似有光芒一闪,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里站着一人,白色长袍,黑发披散肩头,眉毛并不粗浓,但无端给人一种极为隐晦的霸道之感,令人一瞧便晓得,此人不能轻易得罪。
如果用前世,常在架空历史小说中,看到的言语描述,这或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之气”。
这种雍容之气,深深印在此人的眉宇之间,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异乎寻常的明亮,宛若天将亮未亮之际,在夜空中闪烁的启明星。
“陆铭川。”宋文菱缓缓道出了他的名字。
“宋文菱。”陆铭川好似早已与她熟识,竟报以淡淡笑容。
宋文菱点了点头,轻扯嘴角,露出微笑。恍然间,心头猛地一颤——她在朱弦阁中,用的分明是“孟菱”这个名字,除了祁楚、祁恬和陈小荷,无人晓得她的真名叫做宋文菱。这陆铭川,不过是个见过一次的乐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应当感谢我。”陆铭川嘴唇只是微动,声音传来,却好似近在耳边。
“为何?”宋文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陆铭川正要说话,忽然被一人拍了拍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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