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吃过午膳之后,斯若刚要出门硬被麒铭拉着披上了一件披风,清色素锦,团云簇织,白色绒毛轻动将斯若整身裹藏其间,只露出个脑袋,清秀面容,淡雅素妆。
麒铭满意的看着乖乖任其系上披风的斯若,终于掩了她那一身的“奇装异服”,“入乡随俗”的样子令麒铭倾心一动。
斯若没有理会麒铭的目光,待其为自己系好披风后,转身出了府,快进入冬天的王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人踪寂寥,只这他们二人走在街上的情景倒引来不少人侧目。
自动无视一干众人,斯若和麒铭来到城楼之上,守城将领识得麒铭,没有加以阻拦。
斯若站在城楼之上,俯视着下面的难民,果然看着电视不如身临其境,城外难民人数之多还超于她的想象。
但与之不同的是,那些难民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衣着素烂,敝不遮体,蓬头垢面,凄惨无比,反而是素衣裹体,只似平常百姓一般,就是发丝有些凌乱,嗯……在无视掉他们因饥饿而苍白的脸色。
城下的人席地而坐,完全没有注意到城楼上的两个人,斯若望了麒铭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是下了城楼,麒铭也未问而是反随于她身后。
斯若走出城门,环视四周,终于朝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身边走去,她的左右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刚刚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安静的玩着手里的沙土,怀中的婴儿刚刚喝完女乃水,正睡得香甜。
斯若俯,抛给了她一锭金子,妇人抬头,斯若浅笑,“这位大姐,你们走了多少天才到的王城啊?”
妇人看了金子一眼,并没有伸手拿,回答,“三个多月了。”
“那……这三个多月来,你们是怎么过的呢?走了三个多月,想来路程也不短,盘缠带的够吗?”斯若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是旁敲侧击。
果真妇人有一丝犹豫,她们在这里快一个月了,“上头”早就派人来传过话,要是她们敢多嘴的话,恐怕倒霉的不止她们这点人呢。
但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真诚的斯若和她身后明显贵气俊美的男人,不由心里升出一份好感,也不管其他了,眼眶里泪夺眶而出,“哪来什么盘缠?我们一路走这么远为的就是来找当今圣上拿回本属于我们的那点银子啊。”
“怎么回事?”
“我的丈夫、公公、儿子或是兄长,都是在前线打仗的士兵,这些年雪麟国一直对外战事不断,我们家的男人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有的或许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只剩下这一家的老幼妇孺,全指着朝廷每年发放的军饷过活,可是……两年了,我们全都没有收到一文钱,我们实在饿得不行,在这路上连孩子都饿死了三个,我们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才想要来讨个说法,可是……可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些当官的根本连城门也不让我们进去,我们……”
斯若听着她的控诉,慢慢起身,默默地看了麒铭一眼,待她们哭诉完,斯若转身回了城。
现在给她们钱有什么用呢?她们哪儿也不去,城里又进不来,她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上面的高官对他们完全不闻不问,反仅是因为贪得一点钱财就可以让人命轻贱到这种地步!
麒铭见斯若一路上一直未话,不由喊道,“斯若,斯若……”
“嗯,嗯?”斯若回过神,“什么事?”
“你想到了什么?”麒铭带她到一处茶楼坐下。
“如果城外那些人是军区家属……嗯,就是士兵家眷,那么发这粮饷及军饷就该是兵部的事吧,两年未发,皇上也没有察觉,想来是有大官在压着,而现在还没被你收拢到手的兵部尚书邢讳和兵部侍郎赵全,邢讳这个人贪得无厌但胆小怕事,只因懂得圆滑处事,加上又有个聪明的头脑,所以才能在朝中伫立这么久,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一个人干,不拉一个人下水谁替他背黑锅呢?”
“那么,我们要去调查兵部的账目吗?”麒铭以茶掩口。
斯若偏过头,假装看向外面的风景,“不用,去了也是白去,你是专业的,咱们肯定查不出什么,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那我们要怎么做?”
斯若快速瞟了麒铭一眼,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却也不发怒,只淡淡开口:“什么都不做,回府取几千两银子买些大米熬成了粥给城外的难民送去,明天早朝再演一出戏,把这件事捅给皇上,接下来的事,我想不用我告诉你怎么做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斯若面前的茶杯始终未动,茶叶沉底,茶香散去,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切荏苒如初。
第二天,刚一上朝,皇上俯视众人一周后,皱眉,“怎的不见铭王上朝?”
一旁的温总管正揣度着要怎样回话,就听殿外通报,“铭王殿下到!”
麒铭稳步直走至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吾皇万安,儿臣因事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起来吧,你是因何事延迟啊?”皇上并未加以责怪,之询问事由就让其立在其位,在场之人无不心照不宣铭王的地位。
“这……”麒铭做出为难的样子,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他侧后三位的邢讳。
邢讳自知昨晚麒铭施粥之事,所以当麒铭似无意的朝他看了一眼后,心下便惊得无措,只好把头愈低愈下。
皇上等的不耐,“到底什么事?”
一旁的史大人外出一步,拱手,“启禀皇上,返日城外涌进大批难民,不知所为何事,还未来得及查问便有人将那些难民轰出了城,现在那些难民正等在城外,铭王殿下就是因连夜给难民施粥,故才迟了。”
皇上听完,大怒,“这样大的事,为何现在才报?”
众人默不作声,皇上更怒,“怎么了?哑巴了!平日那些上奏的气势都哪儿去了?”皇上一脸不耐,转而投向麒铭,“铭儿,你可查出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涌进王城?”
麒铭拱手,“请父皇恕罪,还没有。”
“恕的什么罪?你连夜施粥,使朕不失仁德之名,朕岂会怪你,只是这城外难民潮涌之事,李大人你给朕何解释?”
李大人上前一步,拱手,“还望圣上息怒,微臣定会查清后立刻上奏。”
皇上点点头,也不予以为难,“铭儿,这施粥一事,可还顺利?”
麒铭面露难色,“回父皇,儿臣一人之力实在微薄,难民人数之多唯恐……若在座各位大人肯倾囊相助的话,儿臣想事情定好办成得多。”
皇上听后,微眯双眼,“各位大人有异议吗?”
被皇上这样看,谁敢有异议啊!没有因知情不报,延误国事而怪罪下来,就万幸了,各大人忙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全力支持铭王殿下施粥!
几天后,果真从赵全家里搜出三大箱黄金,和一小型仓库的粮食,麒铭悉数上交连同他准备好的一些“反叛言论”的证据。还在悠闲喂鸟的赵全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抄了家,连同家眷一起被流放关外,永世不得进王城。
邢讳自然知道一切事全是麒铭为他压下来的,转嫁移祸做的滴水不漏,心中也不免佩服自然倒戈,但麒铭却知他这样的人绝留不得,所以找了个理由便让他回了老家,换上了自己信任之人。
就这样麒铭不厌其烦的进行着收拢及铲除的游戏,麒铭遇到想不通的就来找斯若,斯若有时一语点通,有时便亲自上手,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了平日的玩笑和打闹。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普通百姓永远不会体验到,且百姓也无需体会,只要让他们衣食无忧,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朝中已有80%是麒铭的人了,称帝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当初在他落魄时,又狠踩了他一脚的万丞相,现如今在这当初关押麒铭的地方,却也物是人非。
斯若走进牢房,看着蓬头垢面的万毅,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万毅冷哼一声,“我万毅在这朝堂上斗了几十年,最后却败在了你这个女人手上,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吗?”斯若微抬头,“你走了那么多夜路,怎么可能会不遇到鬼?你以为你周围的那些人真的死忠于你吗?你对他们谁不是威逼利诱强留在你身边?现如今你落得这个下场,有怪得了谁呢?”
“呵,我万毅到最后竟让你一个人教训?果真世事无常。”
斯若不再理会,转身走出了牢房,还未走出几步,万毅便又开了口,“欧斯若!”
斯若驻足,转身。
万毅艰难的站了起来,想来这几天麒铭没少收拾他,万毅就这样直看着斯若,斯若也无惧,照样回看他,忽然万毅膝盖一软,跪在了她面前。
斯若心中一惊,万毅开口,“欧斯若,我怎样不打紧,我只……只求……求你放过我家人。”斯若侧过头,另一边的牢房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说完朝她连磕了三个头。
“好。”斯若答应的痛快。
万毅一愣,许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爽快,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马上移开了头,“谢谢。”
“不用,本来是你做的错事,没必要怪到无辜的人的身上。”说完,斯若便出了死牢。
斯若站在死牢门前,抬头看了看天,星星还是那么亮,天空也一如往常没有变,可是看星的人的心却不知怎么回事,累的让人想抛下一切只管睡去。
许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斯若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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