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原全,你要是闲得没事,麻烦帮把手,ok?别想着天上掉馅饼,你张嘴就能接住。”志田刚说完,转身又对了空道:“了空师傅,麻烦您带原姑娘去摘些野菜,回头晚膳我给做两个凉菜!”
了空连连应下,就带我去水稻田边去掏折耳根。
一路上,了空都一副特别害羞的模样。我调戏心顿起,问:“了空啊,你为什么头埋得这么低,跑得这么快,又不和我说话呢?”
“师傅说了,男女大防……”蹦了几个字,他又哑口了。
“了空,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歌名叫《女人是老虎》。”他抬起头,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我扯开嗓门用ktv麦霸级歌喉唱到: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
小和尚暗思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
模样还挺可爱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
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
小和尚吓得赶紧跑
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
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了空听毕,脸刷得一下涨得通红,说:“原姑娘声音真好听,但是歌……歌不好,师傅知道了要责罚的!”
我笑着说,“我呀,就看不惯你师傅把人都管得死死的,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你才多大,死板得霉牙子都快冒出来了。你想想,未来你要是继承道长衣钵的,难道女居士来了,你都躲到门后头去?话都不敢说了?这样是不对滴。我这个歌呢,就是让你知道师傅们都不讲实话,呵呵呵。”
“我虽然未听过姑娘说的这故事,不过也觉得有趣得紧。”了空绽出符合年龄般的爽朗笑容,整个人都自然多了。
他踩在水田边,我蹲在田坎上,了空很认真地教我怎么辨识,“折耳根,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叶如荞麦而肥,茎紫赤色,江左人好生食,关中谓之菹菜,叶有腥气,也名鱼腥草。山间水田密布,故而能在田边阴湿的稀泥里找到,师傅常吩咐我采集,说此草,能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健胃消食。若刘先生想做凉菜,拌食也甚美味。”
又是师傅说,唉,这小子放到现代去相亲,就是标准恋师情节,师傅道义挂嘴边,妹子恋情全靠边。
看他熟练地扯出根茎,我也不好意思只在旁边干瞪眼。指着他的脚问道:“你站在稀泥里,为何脚没有陷下去?”
他看看双脚,答曰:“我会轻功。”
“我不信,肯定地下有石头,你挪开,我来试试。”
他依言照做,我对着他脚站立的地方,就跳了下去。刹时,双腿死死地陷进一滩烂泥了,无法动弹。
脑中掠过当年我的招牌方言笑话,一堆人去食堂打饭,有个女的被后面人推得实在难受,就转身对那人说:“你莫挤了,莫挤了,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打到那个墙上巴起,抠都抠不落。”
此刻,我就是一腿插到泥地里,扯都扯不出。
了空哈哈哈笑起来,我这是跑到一百年前来丢人啊!
收了一小筐折耳根,我带着半腿的稀泥往回走。迎面来了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拿着树枝嬉戏打闹。
孩子们看到了空和我迎面走过去,带头的高个小孩拍手道:“小道士,没人要!爹遛了道,娘用水泡!剩下了道士哪去了,正一观,里边找。”
了空像是受了雷击,身子一僵,扯着筐子,快步往回走,几乎是跑的速度。我听得莫名其妙,追着了空回到观里。
刚到门口,只见了空拿了根一人高的棍子,匆匆忙忙地奔出去,我唤他也似充耳未闻,很快就消失在我视线里。
果然是个练家子的,我心里暗道,这我是追不上了。
在厨房找到一身灰的志田,他看到一身泥的我,不禁捧月复大笑。
“原小姐,我是让你去摘菜,不是去打滚啊!你这是在水田里洗了个澡才回来的么?”
“少贫嘴,我有正事说。”
“原小姐请讲,刘某洗耳恭听。”
我把刚才听到的童谣给志田复述一遍,他皱了皱眉头,道:“昨天听了空说他生在观里,就觉得分外蹊跷。今天外出打粪,遇到了村民,见我面生,一路都聊着天呢。我无意中提到了了空的身世,那段故事可谓远近闻名,人尽皆知了。”
“什么情况,说来听听!”我赶紧摇摇志田的胳膊,竖起耳朵听。
“了空母亲是村里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人们都叫她阿梅。说是生得非常美丽,十二三岁的时候,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这十里八乡只得一个年轻秀才,此人九岁就中了童生,十三就中了秀才,才名远播。员外特意请秀才做了他家的西席,教膝下二子读书。阿梅从小就喜文弄墨,只因着是女子,不能入得学堂。于是她经常偷偷躲在门外听秀才讲课,更是帮着其中一个年幼的弟弟作文。
秀才非常欣赏此篇文墨,谁知阿梅幼弟面答时错误百出,情急之下把姐姐供出来。后来,秀才就与阿梅开始书信往来,一来二去,本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美事。可惜秀才家徒四壁,否则也不会正值准备进士考学之时还去做员外家的教习先生。
后来,两人的婚事自是遭到了阿梅父母方的反对,并收了聘礼要将女儿嫁给外县的亲戚,阿梅义无反顾从家里逃出来与秀才私奔。后来员外各处搜寻不得,亲戚听说了也前来退婚了。员外恼羞成怒,放出风声,集全族之势要处决秀才唯一的寡母,秀才此刻出现领罪,寡母不愿拖累孩子投湖自尽。此时,阿梅早已身怀六甲,并在老道长庇护下,于正一观中诞下了空。秀才于处决前夕被阿梅买通的人设计救走,阿梅却因未出月子身体虚弱,半路给抓了回来。
员外与阿梅断绝父女关系,并请族长出面做主。因阿梅未婚先育,有辱家门,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阿梅被塞进用竹子做的猪笼里,再装进大石头,扔进南湖沉塘。
原本了空也要被处死的,老道长慈悲为怀,做主要收幼子为徒,以命相护,族人才肯作罢。”
志田说完,我俩都陷入良久的沉默。
“杀人啦!杀人啦!小道士杀人啦!”门外响亮的童声撞入耳中。我俩均是一愣,下意识地往外跑。
只见孙道长也慌乱地从屋内奔出,几个孩子见到他,连连喊道:“了空……了空要把吴娃子打死了。师傅赶紧去救人啊!!!!!!”
赶到现场时,只见了空高举着棍子,使命往身下殴打,地上躺着的孩子,已是一动不动,背上错杂显示着棍棒挥下的血痕,皮开肉绽,血肉与衣襟糊成一片,了空完全没有罢手的迹象。
孙道长上去对着他就是一拳,大声吼道:“孽徒,还不住手!!!”
了空当场被挥出一丈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脸顿时肿得老高,眼角也渗出淤青色。
我赶紧上前扶住了空。
孙道长探了探吴娃子的气息,又检查了背部的伤势,没有动到筋骨,看来只是被打得晕死过去了。
孙道长抱起吴娃子,同时对身边的孩子说,“去请吴娃子的父母来正一观吧!”
几个孩子乌泱泱向受害者家中奔去。
吴娃子父母闻讯赶来,看到瘫在床上,浑身是血的孩子,哭天抢地哀嚎起来。
孙道长对一旁站着,肿着脸的了空厉声喝道:“孽徒,还不跪下!”
了空应声而跪。
孙道长颤抖着声音说:“贫道教徒无方!纵容孽徒寻衅滋事,酿成今日大祸!教不严,师之堕!今日我先自伤十棍,惩不严之错!”
说着拿起刚才的竹棍,对着自己胸口就是几下。棍棒声呼呼作响,用力之猛,竹棍顿时碎成了数片竹条。
“师傅,师傅,都是徒儿的错,徒儿愿意以命相抵,请师傅勿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师傅!!!”了空跪在地上,泪水汹涌,伸手去拦孙道长,不想被道长手臂一挥摔出老远。
道长接着用散开的竹条对着自己胸口狠狠拍下去,只见无数细丝抽进肉中,胸前出现了细密的血色,打到第十下,孙道长嘴角已开始溢血,想是伤到了内脏。
了空看劝止无效,就拼命地磕头,边磕边道:“徒儿知错!徒儿知错!请师傅取了徒儿性命,还给吴家!师傅莫要自伤了,徒儿死不足惜!!请师父莫要伤了身体!!!”
了空满头是血,依旧死命往地上磕,石地板上都是刺眼的鲜红色。我揪着胸口,心痛难耐。
道长打完自己,转身拱手,对看呆了的吴氏夫妻道,“贫道管教无方,孽徒今日就交由两位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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