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断尾也能活的壁虎,如果自称生命力顽强后不会被反噬,嘿嘿,那么我愿意骄傲地承认自己应当属此行列。
某人烧了一晚,发了一身汗,已经再度蹦蹦跳跳地痊愈了。
到了宜昌城,赶紧吸上一口摊边的肉香,口水汩汩往舌尖跑。
美美地塞满一肚子小吃,就陪着志田屁颠屁颠去买船票。
“让开,让开!”七八个官差打扮的人推开登船的人群嚷嚷,在船靠泊的码头边站定。
“所有拿船币登船的人,全部站成两列,挨个检查!”
“排队排队,丫的,不排丫的不准上船!”官差继续骂骂咧咧地喊道。
每个登船的人,都被官差拦下,挨个和手里拽着的画像比对。
画像上不是别人,赫然画得就是我和志田!
“怎么办?”我捏捏志田的手,焦急地低声问。
周遭人头攒动,上船的人群挤得我俩有些站立不稳.
“不能直接这样上船了,咱们得找个法子,顺利溜上去。”志田沉思道
“怎么溜?”
“全全,对不住了,虽然你发烧刚好,又得让你泡水了!”
“哎,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明白啊!”
“你看到码头外的那家面馆了吧,赶紧到面馆背后等着我,不许到处乱跑,我去去就回。”说话间,志田就向码头外走去。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来来回回已经在原地转了几十圈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找找这家伙,就见他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后背汗湿了一片。
见到我,就喘息着道:“再过一刻钟,你我从这面馆背后,通向河岸的石阶下去,咱们游到恒昌号船尾。你看,就是泊在码头离这里最近的那条船。”
“什么?游过去?”
恒昌号是一艘船舷较高的乌艚船,这种船在长江流域是常见的渔船,后来改良做载客的船只,只要不出外海,亦或是没有遇到风急浪大的情况,还是很稳当的。
不过,这艘船头重脚轻,船头的甲板分为两层,中间有立着三根桅杆。
船舷离江水差不多两三米高,如果要上船,肯定得船上的人搭把手,或是扔条绳子下来。就这么游过去硬往上爬,不消说上去成问题,便是真爬上去了,也被船员给送下来了。
“我找了两个会凫水的船夫,已经上了船.待我们游到船舷附近时,他俩会朝我们隐藏的地方,假装跌落水中.我俩此时再从水里冒出头来,船上的人定会误认为我俩是刚才落水的两人。船夫会从船底偷偷潜走。”
“可……可……我不会凫水啊!”
“没关系,我从你背后扼住你肩,带你过去,你只需顺着水刨几下便可,那岸边离船不过十米距离.”
再看恒昌号已经卸下登船的木枕,远行的乘客塞得满满当当,很多人怀里抱着行李包,静静地坐在甲板上,等待开船.
船刚起锚,就听见船头一阵骚动,看热闹的人潮纷纷往船头涌去。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不知是谁惊声嚷道。
船内大副搭下绳索,一干人七手八脚地拉起两个清秀的少年.
其中一位体格稍壮的少年头上帽子斜斜地耷拉着,辫子歪到了一旁,显示熟知水性,已经撑起身子,坐在甲板上,关切地拍着另一位少年的脸.
另位少年,似乎吞了不少江水,昏迷了过去.
周遭人七嘴八舌,说若是呛了太多水,这少年得让船员送回陆上急救,还有人出主意把溺水的两脚拧起来,头冲下把水倒出来.
谁知歪辫子少年不管不顾,用双手叠在一起,按在昏迷少年的胸口上.一下,一下极有规章地律动,紧接着吸上一口气,一手捏着对方鼻子,一手辅助对方下颚,用嘴唇贴到昏迷少年的嘴上,似是往内吹气.
“啧啧啧,这小伙子,模了两把胸口,还对着人家嘴吹.”
“太有碍风化了,青天白日的,看不下去了!”
“断袖啊!从前只听说,如今真算是见识了啊!”
“小伙子趁人家晕过去,耍流氓啊!哈哈哈!”
船上的人层层地围住,有调笑的,有指责的,还有羞红脸不做声的,有人作主要将两人撵下船去.
船早已驶离港口,到了江心,只见昏迷的少年吐了好几口水,渐渐醒转了.歪辫子少年轻吐一口气,与旁人解释自己的急救方法,围观看众总算将信将疑地散去了。
倒是岸边此刻人潮涌动,喧闹成一片,船内已是听不见内容了.
果真出了大事,两个凫水的船夫冒出水面未几步就被官差逮了个正着.两人浑身湿漉漉,鬼鬼祟祟地从上岸的石阶往码头外跑,就被巡查的官兵拦住了.
“大人,小的刚才失足不小心跌入江中,这厢才湿透了,正想回家赶紧换件衣衫.”其中一人胆大的忙解释道。
“刚才岸边丝毫没见人跌进江里,刚驶出的船倒是有两个落水的,不是已被船家救起来了吗”一官兵忙疑惑道。
“小的们,真是不小心掉江里的.”另一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娘的,给不给老子说实话!”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兵抽起腰间的鞭子就往两人身上甩去.
“唉哟”,“唉哟”瞬时两人衣衫就被劈出一道深红的血印。
“大人,大人,真是……”一人连连磕头。
“他妈的,你俩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张三,拿刀过来。给老子一片片割肉,割到说为止。”
“大人!!!”其中一个船夫裆里热滚滚地淌下一片水,嘭地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小的招,小的招。”
“刚才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过来,掏了2两银子让我俩上恒昌号,待到他游至船头,我俩再装失足跌进江里!”
“大人,我俩也是财迷了心窍,这银子就送给两位官差打打牙祭,喝喝茶水,放了小的吧!”两人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举起手里的碎银锭子。
胖官兵抓起银锭子掂了掂,揣在兜里。扽了扽手里的鞭子,发出啪啪的声响,扯了旁边张三手里的告示人像,比到两个人跟前。
“给老子说,那两个是他妈的什么人,自己给老子看看,是不是画上的两个??”
两个船夫使劲瞅着画像,脸色一阵发白。
“男的……好像……是这个,不过另一个人……我俩都没见着。”
“妈的,放了朝廷的要犯!你俩真他妈活腻了!他们买票要去哪?”
“大人,大人,我俩真不知道他们是要犯啊!!!我看那男的谈吐,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溜出来玩……去哪他也没对我俩说,不过……对……对对,他好似买了去上海的船票。”
“他妈的,张三,给老子立刻把这两个人绑起来,送回县衙门。咱们得马上回去向大人复命!!”
“操,还他妈一股尿臭!”几个官兵骂骂咧咧地嚷着。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像飘在云端,又好似坠到地上。忆起很小的时候,有个木制的摇摇椅,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常常在想睡午觉的时候,就爬上去,晃荡几下,特别容易加速入眠。
可现下,整个人都像被固定在在吊床上,是毫无规律可言地左右前后乱晃,晃得我胃里不时翻上些水来,吐了几道,总算有点意识了。
志田一直很焦急,靠在船舷的甲板边上,把我的头轻轻放在他腿上躺稳,用行李里拧干的衣服,一点一点擦拭我额头,脸颊,拧干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到哪里了?”嗓音如此沙哑,连我自己的都吓了一跳。
“已经出了宜昌大半天了,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志田关切地问。
我虚弱地摇摇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些天志田为了照顾我,衣不解带,可谓形影不离。每到一处,只得托身旁的人帮忙下去买些吃食,即使有些人拿了铜板就再也不回来了,他也不会生气。我笑他傻,他却说,与你的安全相比,这些算不得什么。
我看到他英俊的面容变得异常憔悴,下巴已经冒出了不少髭须,顶着黑黑的大眼袋,唇上由于风吹日晒翻出了白皮,微微有些干裂,辫子散乱地搭在一边,竟也毫不在意。
我们因为这一路折腾,了空当时赠的银两用得所剩无几。好几天没有一顿饱饭,一块饼大半都被我吃了,递给志田,他总说自己不饿。有时候能听到他肚子咕咕的声音,逼着他吃,却连连摆手道,太硬了,我这是消化不良。
陶制水壶里,为了多省些水给我喝,自己干渴难耐时,也只是抿上几小口。夜里江上风大,我身上总是堆得满满,却看着他在风中瑟瑟发抖。
患难见真情。
我常想,用这么简短的五个字刻画克服苦难情境的人们,是否也经历了与我们类似的艰辛。因为有志田在,我还活着,感到风的凉意,唇的皲裂,嗓的干涸和心的温暖。
我真得不以为苦。
看着在甲板上沉睡的志田,凝望着头顶浩淼的星空,想起当年追着他搬家的卡车奔跑,那时多想喊:志田,我喜欢你,你别走!
可我清晰地记得你在湖边说得那句话:我能照顾你一阵子,却没有能力说能照顾你一辈子。
那句话有多深入我心,让我很多年后想想都生怕你把我就此撇下不管,即使此刻我偷偷地拽紧你的衣角,都无法抹去这种心慌。从你离开后筑起的那道心防,垒得老高老高,却经常趴在那墙跟做梦,梦到再度相遇,我将对你如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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