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有如作弊被抓了现行,上厕所把内裤套在裙子外面出来一般尴尬。
我只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刨洞躲起来。
这哥们一副无良无害,笑逐颜开地蹦蹦哒哒地继续喊:“吴琼,你听到没啊!快点过来啊!”边说边挥着长袖膀子,在这个安静如水,琴声悠扬的西餐厅,如油锅里丢了只带水整肉,吱吱冒起来。
我硬着头皮匆匆把一曲弹完,向观众们欠了欠身,缓缓向他走来。
这哥们好似“鸡立鹤群”,气质尤为“出众”!
“杜公子,不知您唤我何事?”
“来,快帮本少爷点点菜,本少爷快饿死了!”说着立刻把一本写满英文的菜单丢给我,继续道“我要糖醋鱼,芙蓉肉,红膏炝蟹和一份西湖牛肉羹!”
我把菜单往桌上一拍,“杜公子,这里是西餐厅,厨子也是洋人,您说的菜都做不了,可以去二等舱的中餐厅嘛!”
“你让本少爷去二等舱,和一群乌合之众共餐??你不问问,本少爷从小吃得是最好的餐厅,用得是最好的东西,住得是最好的环境,我叫你给翻译菜名,你哪那么多废话!”
“不是我不给你翻,是这里没有人会做啊!要不您看看这单子,我推荐你尝尝意大利面,披萨饼,女乃油蘑菇汤?古话都说了,入乡随俗,你就是砸一堆银子也没人做得了啊!”
这哥们眉毛立刻拧成川形,还在死命纠结呢。
我继续轻声细语地说:“杜公子,咱们上得是洋人的船,不比在家里,其实很多洋人的东西也是几百年前中华文明通过丝绸之路传播过去的嘛,你看这比萨饼,就是大饼撒洋葱、牛肉、土豆、番茄,再加起司制成的。意大利面,也是特制面条加番茄酱等佐料,要不您试试?”
“也罢,那就一样来一份吧!”杜公子无奈地投降了,我报完转身要走。
“慢着!”他一直爪拽着我衣角死活不松,一副挺尸样。
“你干嘛啊!放手啊!”我使劲回扯自己的衣服,边拉边咬牙道。
“不准走,你陪我在这吃完!”
“陪你?为什么啊!!我还得上班啊!拜托!”我满头黑线地对着这个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男人。
“我不会洋文啊!万一他饼没烙熟,面条是硬得,还放那个什么昨天一撒就打喷嚏的粉,那怎么吃啊!不行,不等我吃完你不准走!”
我当即有种想上去把这哥们砍晕了,扔出去的冲动。奈何我得罪了自己的金主,以后日子恐怕没那么顺当,只好硬咽下这口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隐隐听到杜子藤背后的金发男子,咳嗽了一声,望了我这边一眼,由于我基本脸盲,只觉是一个欧洲帅哥对我回眸一笑。
我嘴角也抽笑了一下,等上菜的时候,才发现杜子藤先生的‘王子病’真是不轻啊!
这哥们尖着叉子,把比萨饼里的白色洋葱挨个挑了出来,我教他用刀划开比萨饼,用手拿着吃,他非常洁癖硬要使叉子,幸得他的小厮进不来,不然我严重怀疑,他得让人再去给他弄双筷子。
意大利面被他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这什么面条啊!不够劲道不说,竟然在番茄酱里还放了什么怪味,吃得恶心。”说完还用餐布仔细地擦擦嘴。
要是我此刻能有个苍蝇拍,我一巴掌拍死他。
“这是银子,帮我把帐结了,剩下的算打赏你的,别忘了晚上来我房间。”
这哥们一桌菜剩了大半桌,站起来拍拍长袍,自以为潇洒地往外走。我也正起身准备回琴旁,就见对面桌,背对杜子藤位置的金发帅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说:“吴琼,你跟我来一下。”
我这次总算看清了这个帅哥,尼玛!他不是别人,就是把我招上船的大老板,船长大卫先生!!
我怎么能脸盲到脸他也没认出来,那刚才杜子藤死皮赖脸让我帮他点餐,伺候他吃饭……最后还……让我去他房间!!!!
我的一世英名啊!我们闺誉名节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我埋着头,屁颠屁颠跟着船长,走进了他的专属办公室。
这是一间长形海景办公房,两米左右长的阔气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地球仪,一个古朴的台灯,羽毛笔、墨水瓶及一大堆文件。说桌的背后,整面墙都是书柜,里面塞满了各色各样的书。这让我想起当年自己曾经的理想——开一家书店,天天被书埋到脖子,看到地老天荒。
他的书柜,就让我想起了这种规模。
办公桌正对是宫廷风格的长沙发,柔软的蓝色丝绒垫,标准的乳白色宫廷对称的波纹图案,背后透明的窗户,遥看碧波荡漾的大海。墙角耸立着大理石的仙女雕塑,透着妩媚的柔和。
大卫径直走到沙发中坐下,做出了请坐的手势。我立在沙发边,犹豫了一下,遂坐下来。
“ms.吴,没想到我低估你了。”他用英文道。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您说的是‘低估’吗?”
“是的。”他挑起了右边的眉毛,用湛蓝的眼眸看着我,露出有些轻蔑的表情。
“大卫船长,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吴小姐,我以为你对西方的文明史研究得非常透彻,所以,才将自己包装得如此高雅,而不过…另有所图。”
“船长先生,没想到您不仅会中文,还学会了中国人的拐弯抹角,我更希望您解释得清楚些。”
大卫双手交叉,依靠着丝绒沙发,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一声。
“您应该知道,在欧洲的上流社会,有种女人,天生是最佳的猎手。她们在情场上所向披靡,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的,有贵族、商人、政界要员等等。当然她们通过这些手段,逐渐攀入上流群体,最后获得财富、体面和地位。”
“船长的意思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吴小姐,我非常好奇,您登上这艘船的真正原因。”他的身体慢慢凑近我,褐色的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喉头滚动,俯在我耳边用磁性的伦敦音,轻声说,“你面试那天,几个官差拿着你的画像四处追捕,你身后藏着多大的秘密,我可以不去追究,但是,如果你想在这艘船上搅出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大卫出手不留情面……”
他和我贴得很近,身上散发着中性香水的淡淡气息。原本我只是觉得初见他时,此人说话刻薄,而且直插要害。如今,却带着深沉的压迫感,让我身体崩得死紧,微微冒出了虚汗。
“大卫船长,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我淡定下来,笑着解释道,“对比官差追捕,或许只是有人与我外形神似,我一个教会长大的女孩子,怎么会得罪官府的人呢。至于您今天所见,我不过是帮助一位中国同胞解决语言问题,并且下班后为他补习英文,与您这里一样,是合约雇工关系。”
“呵呵,吴小姐,我一直觉得你的反应力和表达力,不像中国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但愿您说的,都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圆过去。”他冷哼一声,又陷进沙发里,道,“不过,我还想强调一下,维京号的雇员都必须遵守雇佣时签订的契约,否则,您最好还是回去研究研究惩罚性条款,到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船长,我一定会好好遵守船上的相关规定和条例,今天的失误不会再犯了。我对于今天的事,感到非常抱歉。”我急忙站起来,很识相地鞠了个躬。
“行了,你出去时请把门带上。谢谢!”说完,他再也没朝我这里看一眼,就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弓着背,顺着门的方向,慢慢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阖上门。
自己贴身的衣服已经汗湿了一片,长吁了一口气,向工作的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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