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我在桌上拍下一本全英菜单。
“这,是今天的全部课程,我决定提前让你步入小康社会,老娘就是通宵也得把你教会!”我叉着腰,气呼呼地对着杜子藤吼。
这哥们正悬臂提笔画着画,我这阵阴风一扫,生生让他画的屈曲盘旋的虬枝上抖了一团豆大的墨水。
凶光怒视,这哥们尖着嗓门叫到:“你吃错药了!没看到本少爷正在画画吗?”
我把他桌上的画纸抽出来,往旁边一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没让你敬茶伺候就已经够可以了,你这是对你师傅的态度吗?”
“你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是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的,一来就冲本少爷撒什么羊癫疯?”
“喂,我说杜子藤,你说话放干净点!我今天可是好心好意提前下班,来教你学英文呃!”我指着他,没好气地说。
杜子藤抓起那把菜单,指着几张纸嚷道:“你以为本少爷不知道这是什么吗?餐厅的菜单!你拿这个教我认菜谱吗?本少爷留洋那是去学治国齐家平天下的本事,不是厨房里生灶、配菜的伙夫!”
姑娘口干舌燥,一**坐在书桌旁的软椅上,拿起旁边的茶杯,一口茶吞进肚里去。
“喂,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女人,那是我喝茶的茶杯,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伸手就来抢,我拽着杯子死命不放,他扯着茶杯半包着我的手,两人来回推挡,争执不下。
“我说杜子藤,当初是谁请我来教他英文的,谁要为留洋做准备的,人在江湖漂,肚子都填不饱,我看你没平天下,反倒把自己平掉了。有本事你以后点餐都别叫我,自己来啊!”
“你!!!你这粗野的女人!我自己来就自己来!”
“好!咱们别光说不练,立个字句吧!”我松开手上的茶杯,杜子藤用力不稳,一个趔趄摔在桌案旁。噢耶~我心里暗爽啊!!挖个坑你这二货真往里跳了。我立刻铺好宣纸:“请吧!杜公子。”
“你!你!吴琼,你……!”杜大少怔得脸红脖子粗,扑腾着起来,已经说不利索话了。
“怎么,怕了?不敢写了?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兴许大发慈悲,帮帮你!”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出尔反尔!写就写!”
他扯过笔就开始疾书,就听我在旁边拍手嚷道:“对对对,就这么写。杜子藤自今日起,不再让吴琼辅餐。你还得写违约条款呢……”
“什么违约条款?”他怒目而视,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就是什么有违此誓,天打雷劈,在海上飘一辈子,要不然就断子绝孙什么的!”
“吴琼,我说你不要欺人太甚!”杜子藤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使劲扳到我头顶。两个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吓得我心里扑扑直跳,我第一次意识到男性的力量,原比我强大的多,拧断我的胳膊,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易。“疼疼疼,你放开我!”我惊呼起来。
“杜公子,你……你……别生气啊!你大人有大量。有句话叫玉不琢不成器,我也是看你学得太慢,性子急了,才被你逼出了这些话嘛。”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捏我的手。
我揉揉自己通红的手腕,只好先服软:“凡事欲速则不达,本来我对这个道理也很通透,但是私心还是想揠苗助长,所以……不过,有杜公子今日的誓师书,我也算些许欣慰。”
“什么誓师书?”他扭头看着我,脸上愤怒的表情已经消了一半了。
“就是这个啊,我拿着他刚才写的保证。你既然未来都不求我帮你点菜,我今晚也尽力将你教会。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虽然这菜名是简单了些,不过未来你去了西洋,日常生活确实少不了这些用法的,以后出门在外,也不至于饿肚子,不是?”
“总算说了回人话,本少爷今天姑且原谅你。”
我吐了吐舌头,开始老老实实用最原始的英语教学法,中文标注法给这位少爷上课。
这少爷一晚上除了学会了比萨,奴豆,素朴等日常用餐词汇,还充分领会了‘三颗药喂你妈吃’的广泛运用性等等。
我却在一晚乱七八糟的洋腔洋调中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敲打进我的眼皮,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阿卓正在收拾桌上的资料。
我腾地一下清醒过来,慌忙地问道:“阿卓,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卯时三刻了。姑娘要不要吃些早点,小的已经备好了。”
“哦……”我一颗紧张地心,总算松了口气,还以为上班要迟到了呢。抬抬胳膊,发现身上盖着件披风,凑近了闻闻,还有那个二货公子的淡淡檀香味。
“你家少爷呢?”我站起来,把披风卷起来。
“我家少爷去甲板上了,说是去看看日出。吩咐小的,待吴姑娘醒了,伺候您洗漱用餐。”
“哦,不必了,等你们少爷回来,就说我去上班了,谢谢他的披风,帮我转交给他吧。”
“好的,小的一定把话带到。”阿卓连连应道。
从这以后,好几天,我都没在餐厅见到杜子藤。也不知道是他害怕自己张嘴说英文太难听,还是怀疑我教学内容有诈。总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这小子似乎不打算把这些日的学成果实,拿出来秀秀。
我每天还是准时去教这个少爷学习,只不过大吵之后,似乎见面多少有些尴尬局促,除了简单地寒暄,就是单刀直入地授课,这少爷也似乎不打算多跟我谈些什么。这样也好,我乐得清闲,定时讲完,休息,然后次日上班。这样的生活把每天的日程都拍得满满的,瞌睡似乎每天都睡不饱。
远轮早已驶离了东海,进入南海,过不了多久就会驶入马六甲海峡,途经印度洋、阿拉伯海、红海、苏伊士运河、地中海,最后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到达最后的目的地-伦敦。
此刻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趁着傍晚休息的空档,一口气跑到船艉甲板,下午时分甲板刚经历了烈日的暴晒,滚烫温度透过单薄的鞋底传到脚掌,大概热气的蒸腾让这里空无一人,此刻分外宁静。我拧着裙子向最末尾的铁栏方向走去,远处可以看到落日染出了火烧云从天边漫过了头顶。
我想起小学背过的那篇课文:火烧云变化极多,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梨黄、茄子紫,这些颜色天空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见也没见过的颜色。
迎面扑来的呼呼的海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四散,维持不住原有的形态。我闭着眼,感到风打在面上,耳旁也充满了鼓膜震响的声音。
泰坦尼克的那副景点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美丽的贵族女孩和贫民帅哥的真挚相爱,在船尖成就那么唯美的因缘。为什么这些童话般的故事,让我觉得都是骗人的。
我反倒在此刻想起了自己坑爹地穿越,想起了和志田的失散,想起生离死别,想起遇到不讲理的有钱公子哥,想起鄙视我、误会我是猎艳女的船长。我火蹭地就冒起来,连同这火烧云一样,烧进心窝,烧上头顶,烧红双眼。
我破口大骂:“他妈的,倒霉的破事~~~~~~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别以为老娘好欺负,老娘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揉不烂的橡皮糖~~~~~,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张脸~~~~~,这个人~~~~~,从来就不会向命运低头的!”
“我呸~~~~~”一口水吐了老远。突然觉得肚子里压了半个月的霉运,都被自己吐到海里了。正张着嘴,欢欣鼓舞地吃着海风,就听到耳旁的风声里伙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响,那调调好似喝了声爽利的倒彩。
我扭过头,看清身后的来人。
英俊挺拔地身躯,内里是件白色的花边衬衣,系着个蝴蝶领结,外面套着黑色格子条纹西装外套,笔直的裤腿显得身形秀逸,一双擦得锃亮的咖啡色皮鞋。
鲜红的日光洒在他胜雪的白色肌肤上,能依稀看清脸上细小的金黄色绒毛,眉峰入鬓,深蓝色的眼珠透着讥讽的神色,英挺的鼻梁,配着淡红色薄唇。他让我联想到欧洲王子深邃的轮廓塑像,是如此棱角分明,又气质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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