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工业革命以后,商业经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欧洲地区出现了大批的资本家。经大卫介绍,船上的富商多是双重身份。自1840年签订了中国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上海就被列为开放的五口通商口岸之一。虽然一般认为非通商口岸,是不对外开放的,但事实远非如此,在欧洲殖民侵略不断,清廷节节败退的现在,即使是非通商口岸也形同虚设,外国商船也可随意穿行。
除了充当资本家的角色,这些富商大多其实是英国派来的驻外使节,多是些子爵、男爵等贵族世家里袭爵的子弟,或是家族荫护下的有头脸人物。正好依仗着出使中国或借由某些贸易机会,廉价掠夺的中国各种产品,通过他们高层广罗的社交网络,卖到英国乃至欧洲大陆,从而谋取暴利。
我是到今天才知道,维京号船上除了搭载了400来号客人以外,还载了不少贵重物品,比如600箱官窑瓷器,800箱大红袍、普洱等中国产红茶,还有不少丝绸制品,以及富商们打算挪回英国老家的各种奇珍异宝等等。
今天的假面舞会,大卫船长是少有几个没有戴面具参加的。事实上,很多头等舱的英国客人都和他很熟捻,为了方面社交,他反倒大大方方地打扮英俊,站在人群间,任由各路人马上前搭讪寒暄又各自离去。
“大卫船长,您真是大忙人,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您了。”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士迎上前来主动打招呼握手。
这已经是第n波人了,大卫笑着应道:“爱德华先生,您好!”
“这位女士是?”男士好奇地问。
“这位是吴琼小姐,我的舞伴。”大卫客气地介绍到,我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灿烂的笑容。客观地说,我由于这个表情的出演率太高,以致觉得自己的下颚已经稍微有些僵硬,无法自然抽笑。
“很高兴认识您,吴琼小姐,您非常美丽!”中年男人拉起我一只手,轻轻地吻了一下手背。
“谢谢您的夸奖。”我微笑着,行了个欠身礼,并抽回手。
“噢,大卫船长,你从哪里带来这么一个小可人,不仅非常迷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先生您过奖了,我不过刚入门罢了。”
“爱德华先生,您看,东方人总怀有谦虚的美德。”大卫笑着调侃道。
我在一旁尴尬地面红,两个人的话题又从玩笑话转到生意场上。
“大卫船长,我不得不跟您说说我那200箱的中国官窑瓷器。这让我很担心啊!”爱德华面露忧思,“事实上,两天前,我专门去货舱检查了一下货物运输情况,可没想到,官窑的青瓷破碎率惊人啊!”
“爱德华先生,您箱号都有完整确认过,货物没有点错吗?”
“大卫船长,我虽然刚做瓷器生意,不过在国际贸易领域,可是风云驰骋了近十载了!我那每个箱上都贴了专有的海运商标的,自然不可能辨别有误。倒是咱们商量运货的时候,我这票货的保险费可是没少交。”爱德华先生捋了捋八字胡,等着大卫的下一段反应。
“爱德华先生,由于您运输得是易碎物品,需要有专人搬运,且轻拿轻放。而您选择的保费额度是此种产品中最基础的险种,也就是我们只负责在自然灾害、意外事故发生的情况,发生意外损失的抢救受损货物和合理施救费。”
大卫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自然灾害主要是在海上遭遇的雷电、海啸和恶劣气候形成的狂风巨浪以及在陆上遭遇的地震、洪水等;意外事故指船舶搁浅、触礁、沉没、互撞、失火、爆炸等。您作为贸易行家,这些条款想必是比我更精通才是。”
“大卫船长,您做事何必这样吹毛求疵嘛!有些话,不知能不能和您私下谈谈?”爱德华皱皱眉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表达,有个女人在这,生意上的事不大方便摆上台面来讨论呢。
“没关系,吴小姐不是外人。”大卫随即道。
爱德华双手合上搓了好几下,咬牙道:“保险合约单上确实如此写的,不过船舶是否触礁、有没有遭遇雷电、狂风大浪等恶劣气候,那还不是您船长先生的一纸印鉴文书,若是您能帮我协调出具,不仅所有货损,您可以完全不用承担,我还可以将保险公司赔付的一定额度款项,返给您作酬谢,只要您肯帮助我!”
“爱德华先生,我作为维京号船上的船长,做得每件事,都会严格依据规章制度来办。我是个很讲原则的人,这点,想必您也很清楚。”
“大卫……你!你不要太迂腐!”爱德华明显有些恼怒,“我可以介绍朋友的货都走你的船,也可以发动周围人联合抵制你的运输,我的实力,想必你也是很清楚的!”
这人活活又把皮球踢了回来,气氛十分凝重,仿佛俩人头顶上都悬了把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削了脑袋,一出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采取措施,并保证之后的航程,爱德华先生货物的破碎率降低到百分之三以内,甚至是更低。不知道,爱德华先生是否可以不再要求大卫船长开具伪证?”
我的语气很轻,也不是很有底气,但是两个人显然都完全听到了我讲的内容,并用充分惊惧的目光回馈着我。
“吴琼小姐,我很想知道,您这样肯定的承诺,依据是什么?”爱德华有些质疑地开口。
“爱德华先生觉得决定货物的破碎率,关键因素在什么?”我反问道。
“包装?”
“是的。刚才从您和大卫先生的交谈中,我了解到,您虽然从事贸易时间很长,但却初涉瓷器生意。虽然您本身有着丰富的交易经验,可以保障货物在市场上充分实现其经济价值,但对于瓷器运输的特性,却疏于了解。”
“噢?那么,吴小姐有何高见?”爱德华追问道。
“其实,中国自古以来,瓷器的外输都存在这样的问题。质地易碎,在长期的运输过程中,大量货损,完整的产品到达销售地后,价格甚至有数十倍的飙升,几乎成为奢侈品的代名词。但是中国人自几千年前,开始从丝绸之路向波斯、大食运输瓷器,逐渐总结了很多配箱、装载的经验。
在没有看到您的货物实际装箱情况的时候,我不敢妄下定论。所以,我希望爱德华先生能提供这样的机会,让我实地考察一下您的货物,给出合理的装配意见,从而将以后的运输过程中的破损率降至最低。”
“大卫先生,您对吴小姐的提议有何看法?”
我这才注意到,大卫一直用玩味的表情看着我,又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爱德华先生,中国有句古话‘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想吴小姐或许有特别的方法,帮您解决难处,如无更好的解决措施,何不一试?不知您意下如何?”
爱德华模了模胡须,沉吟道:“好吧,那明天我会带吴小姐亲自前往货舱,如果真能就此止损,那些材料我也不会再与大卫先生纠缠了,希望吴小姐言出必行。”
互道了临别礼,我缓缓地舒了口气。
大卫笑眯眯地看着我,挽着胳膊,也不言语。这姿势,分明就是在表达,你欠个解释,我可是帮你应下黑锅了,出师不利的话,谁来承担后果。
“你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心虚道。
“吴琼小姐,你不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表达点什么吗?”
“我哪敢擅作主张,明明是那个爱德华咄咄逼人我挺身而出,奋力救场。呃……你应当知道中国有个成语叫‘好心当做驴肝肺’吧?”
“成语难道不是一般四个字,你这个顶多算作俚语。”他辨称道,“轮到我送你段古言,来描绘此刻的心情,乃是‘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把我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我却怀疑你有没有给我留生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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