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唐情殇 第六章 冰心释怀

作者 : 旨酒斯醇

原来她还是对我的义军出身有看法。庞师古依然在说,

兄弟,我看这小娘子心性高得很,你这样礼待她,她倒嫌弃。做哥哥的可是将好话都与她说尽了。我说咱们朱军使胆略过人,投军乃是义薄云天胸怀大志,怎能与粗鄙盗匪相提并论?况且娘子沦落之苦只能怨天下大乱,岂能算到军使头上?朱军使衷情于娘子多年,至今未曾婚娶,因看重娘子,才不敢随意,定要以礼想聘。想你现在孤身女子飘零在外,若得军使为夫,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谁知她只是不肯,只说婚姻大事未曾想过,事出突然又心有芥蒂,不便仓促。唉,反正说来说去俱是推月兑之辞。兄弟啊,我看甭费这些口舌,要么就来硬的,要么就放了她逃荒去,哪里还找不到个女人?

不可,她既如此介意我的身份,我亲自再去跟她讲吧。

可紧接着去说,又怕让她烦,庞师古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让她再想想也好,遂不露面,只遣侍女去尽心服侍。

又过了两天,我再次到西院来看她。我不想绕圈子,遂开门见山道,

娘子心中所想,庞大哥已经告诉我了。娘子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吗?

她略一沉吟道,

奴家心中苦楚,恐军使不能深知。与军使结姻,只恐先人见责。

听她说出先人见责的话来,我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我的身份在她看来如此不堪吗?遂一股豪情冲口而出,道,

我虽出身草莽身投义军,所想的却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不怕娘子笑话,某倾慕的大丈夫不出汉高祖、光武帝。奈何身逢乱世,却从未堕青云之志,只待寻机而发。某自知身世低微,但我衷爱娘子之心无人能比,你遭受变故,岂不知我痛惜更甚!只想着让你安居无忧,不再四处漂零。但请娘子成全!

也许我的话又勾起了她的伤痛,她以帕拭泪终不言语。

我无法,只得道,

娘子权且歇息吧,安心住着,莫要伤悲才好。

回来后我思前想后,觉得此事还是我操之过急了。我虽自觉得已经礼待于她,可并没多在意她历经离丧,孤苦漂零的心情,一心想要娶她,而她是否有这么快就嫁于一个陌生人的想法?于是此后虽几乎每天都去看她,却不再提及亲事,只是寻常问候,聊及些家乡旧事、风俗人情,并时常把儿时和这些年的所见的一些奇闻轶事讲与她听,她听得倒也入神,有时还会好奇地问这问那,面上渐渐地也有了笑容,只是眼底仍是一片不安与忧虑。

那日去城中布防回来,街上走着,忽见一个老汉蹲在墙角,弄了个箩筐,里面盛了几只小兔。那几只小兔白毛茸茸,眼睛红亮,煞是好看。我心中一动,不禁在那箩筐前停了下来。那老汉一见这一行人的架势,有些害怕,忙护住箩筐,战战兢兢地道,

军爷,这小东西没长成,吃肉吃不得,小的这是卖苗子呢,家里老婆子等钱抓药啊。

我蹲下来,盯着他道,

哪个要拿它吃肉了?正是要买苗子!

我朝身后一伸手,侍卫忙递过几文钱,我把钱扔到那老汉面前道,

够了吧?这几只全要了!

老汉一见,忙不迭地点头,并从身后拽出一只拴着的老兔子,陪笑道,

军爷,多给几个把这大的也收了吧。

我暗笑,刚才这老汉还怕我抢了他的,现在又巴不得我全买走。那只老兔子吃肉都嫌老了,但我还是将一把钱全放到他面前。他激动不已,由蹲着直接跪在地上。他是为了家里的最亲,而我是为了……为了她。

我拎起了箩筐,又叫侍卫抱着那只大的。眼见天色将晚,往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去看她了,今儿是晚了,遂加快脚步回府。

进了西院,却见她正在院中的石榴树下站着出神,见我来了,她露出一个微笑,又把目光投向我手中的箩筐,笑道,

这拿的是什么?

我把箩筐端到她面前道,

你看啊,好玩儿吗?

她怔了一下,随即惊喜道,

真是好看,哪里得的?

回来路上从个老汉手里买的,说是给他老婆子等钱抓药。

她看了看我,复又将纤细的手指去抚模那几只小兔,那些小东西在她的手指下顺从地趴着,还有的似乎很享受地半闭着红眼。我看她果然很喜欢,便道,

把它们放在角上那个小柴房里,我让人垒个窝来,你来照看它们可好?

好啊,可是,我没养过小兔子呢,养不住怎么办!

她说这句话时天真地像个孩子,两个笑窝挂在嘴角,目光清澈单纯地望向我。

似乎一整日的疲惫都被这无忧地笑颜一扫而光了,我顿感轻松,也笑道,

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帮着你,其实啊这家生的性子顺好养活,不比山上的野兔,贼鬼溜滑到处乱窜,想逮住它可得费一番功夫。

你逮过野兔吗?是什么样的,快给我讲讲!

嗯……

我抬头看天,只道,

天也快黑了,我让他们来先去喂这些小东西,今晚就把窝垒起来。然后咱们就吃饭,边吃边给你讲!

就这样,每天我来看她,除了聊天讲故事,还要跟她一起喂兔子。说也奇怪,自从有了这几个小东西,她的笑容多了起来,那眼神中的不安和忧虑也渐渐少了,脸上也有了五年前的那种青春神采。

如此过了月余,长安又来了旨意。

圣旨命我尽快再次进攻河中。

又是河中!就同州这几千驻兵,打河中屡打屡败,又有黄河之险,不派助援军来还怎么攻?

一日午后为河中之事,庞师古、朱珍,以及他们手下的几员偏将、副将聚在我的内堂正闹纷纷地商议着。

这时我看见门口有人影闪动,正是我的侍卫进来了。我在内堂议事时不许人打扰,这是侍卫知道的规矩,他在那儿探头探脑做甚?

进来!我朝门口喝道。

侍卫忙进来,道,

军使恕罪,那个,门外有张氏娘子求见。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把手中茶杯往案几上一撂,忽地站起身道,谁?

侍卫被我吓了一跳,是……张氏娘子。

请!快请她到前厅!

侍卫答应着一溜烟地出去。

自从张惠来了同州府,便一直住在西院,从来都是我去看她,她何曾踏到我这里半步?今天怎么……

直到屋子里响起了一片窃笑声,我才意识到我还在盯着侍卫出去的门口。忙收回眼光低头一看,茶杯里的茶早洒了一案几。其他人都看向我,一脸坏笑,朱珍更是憋不住笑出声来,庞师古忙给了他一拳。

我和张惠的事整个同州府无人不晓,刚才因为她突然来以至于我不自觉地竟在众人面前失态,窘迫至此,我只得朝众人低喝道,

都滚!有事明日再议!

待那众人一个个忍笑鱼贯而出,我也往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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