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儿脸颊晕红,双目含情却又坚定肯切地望着我。惠儿又有孕了!突如其来的欣喜让我全身一震,这一下比初次得知惠儿有孕时还要痛快。我和她要有孩子了,那才是我心底里始终盼望的。我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想对她笑,想立刻就将她抱起来,却碍于身后还有这多人。深深地看着她,我随即回转身对众将道,
朱某也不是不念诸位之功,只是今日之战终是被秦贼所败,贼势如此之强,你我处境甚忧,我也不免焦燥。既有夫人这等说,今天的事就不提了,但还望各位以后沙场上奋力,早日剿灭贼寇,我等才能立足!
我等为朱军使万死不辞!
众将轰然答道。
好!军有军规,虽免了杀伐,今日战事也当以奖惩做个了断。即日起,着葛从周,张延寿为大将,其他人等军职自降一级!
待众将散去,我忙拉着惠儿坐下,细细端详她,看了又看,将受伤的手轻轻扶在她月复上,不由地笑出声来。惠儿微微笑着,将我手拿开道,
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又傻笑不停!
太好了,惠儿,太好了!号脉了吗?怎么说的?
好几天前就模了脉的,也只有一个月而已。只说让多休息,还开了方子。
我攥着她不盈一握的手腕,叹道,
这段时间让你……看看你瘦的!我这叫人回去告诉王达,叫他找个好厨子来,专给你做饭……还有那些账,你不要管了,劳心费神,等我回去自个儿弄……家里的事全交给王达,那几个孩子,让丫头们照看着就是了,你可要听话安心静养……
好了夫君!王管家已经嘱咐她们照顾我了,再说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不要弄得家里上下跟什么似的,如常就好。
惠儿说着倦倦地低下了头,没有一点悦色。当初她怀孕,自己尚且不知,等知道了却如同小女孩般羞涩又兴奋,还时常跟家里仆妇打听一些孕事。后来她又那么想再怀个孩子,我回家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她的希望与期待。现在终于又有孕了,她却视为平常,是身子不适让她没精少神,还是,经过了友珪的事,让她看淡了期许?我想让她高兴,想看到以前的她,便故意轻松笑道,
那怎么行?这还不够,等过几天我回去,得把家里都看看,要是有什么容易磕着碰着的东西,赶紧弄走……我现在啊,恨不能把你装在我衣兜了,时时看着你才放心!
惠儿看我一眼,笑了笑,只道,
你别担心,我自己会小心。
还说自个儿小心!这刚有孕,你为何不呆在家里安心休养,还要路上颠簸着过来,这边多有匪盗,你要是再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好!
没事,这几天我总做恶梦,总梦见夫君……王管家劝我莫来,我觉着多带几个人便是了。
你不知道那帮秦贼多厉害,若真有事,你带那几个人根本也不济事!
我过来其实是有几句话……我听说,听说那李克用回归河东后大治兵甲,已向朝廷递了奏章,意在兴兵汴州。夫君一边剿贼战苦,一边又有仇家要寻上门来,可怎生是好!
听惠儿这一说,我颇有些不自在。李克用要兴兵汴州,在进攻王夏寨之前我已得到战报,而上源驿一事我没跟惠儿说过,后来又有友珪一事弄得家里烦乱,也一直对惠儿只字未提,她也从未问过我,可能她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也自知当日确是鲁莽了,当时若有惠儿在侧,事情断不至此。可还想这些有什么用?李克用要来就让他来好了。他还事先跟朝廷打声招呼,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他兴兵汴州名正言顺。
夫君可有对策?
惠儿见我默不作声又问道。
他要来,我就跟他打,能有什么办法?
夫君打算拿什么跟他打?宣武兵力尚弱,对付秦贼已是吃力,何况沙陀大军?
那他要来我岂能拦得住?只得应战,至于兵力,让庞师古朱珍去周遭抓紧募兵就是了。
仓促募兵怎敌精良之师?夫君只做死战的打算,为何不试试将灾祸消弥于无形?现李克用兴兵前诉诸朝廷,我猜想其用意不出两层,一是告之天下其犯汴州乃正义,二是他想以此试探朝廷,不然以李克用行事,应兴兵强占敌家后再自行请封。
试探朝廷?
现如今京师刚获安定,朝廷定不愿藩镇之间再起争执,夫君和李克用都是剿贼收复长安的功臣,况且秦贼又起,李克用心高气傲必不会再来,平定秦贼,朝廷必得靠着夫君,这样一来朝廷岂能有谕令任由李克用来犯汴州?可朝廷孱弱,毕竟不能奈何李克用,李克用上奏明着是求得圣上的首肯,实则是求朝廷不允后的代价。
你是说他要以此让朝廷再行给他封地?
他沙陀外族求的就是中原之地,若能不动刀枪扩大封地,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圣上的心思毕竟不明,万一……
夫君!既要消弥灾祸,就不能让圣上点这个头。夫君已是剿灭黄贼的功臣,论理应得封赏,而现在尚不见有,想是受此事连累,说明朝廷也在斟酌之间。现秦贼比黄贼更甚,而且夫君首战秦贼虽最后撤走,可毕竟灭了贼军上千,怎能不是告捷!夫君可速将此大捷上报朝廷,让朝廷明了夫君才是能剿灭秦贼的不二人选,朝廷必不能动夫君,如此就不得不安抚李克用,若安抚得他满意,汴州或可保。
听了她的一番话,我心里豁然明朗,不禁握住她的手道,
惠儿,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要是个男儿,必定做得第一谋士!
我是女流,便不能与夫君分忧了?而且也只是猜想,一切还得靠夫君去争取,此事是福是祸还未知。
是,是,那我赶紧上奏朝廷,还有募兵一事也要抓紧,不只防着李克用,更要对付秦贼,你说呢?
凭夫君裁度便是,我不懂得军中之事。只是往后夫君行事且要三思,莫要授人以柄闯下祸来,消祸比惜福更是难上难。
我知道她说的是上源驿之事,遂道,
好,我知道了。往后凡事我要请教夫人,我家有个女张良如何不用?
惠儿笑道,
夫君在取笑我吗?这次事关重大,我才不避嫌疑来军中见夫君,夫君只怕已不耐烦。我明日就回汴州了。
啊?这不行!路上太乱,你能平安来已属万幸,切不可再自己回去,你就好好在营中呆着,待我与赵将军合力打完这几仗与你一同回去。
当下我按惠儿所说,命人把战秦贼告捷的战况夸大几分写成奏章火速送到西川。九月初,陈州西华的战事暂告一段,大军回归汴州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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