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冷冷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
我明白了,是包仁庆吗?还有徐兰秀?不必说了,既然你这么清楚,认定****害人的是我,那好,给我三天,三天后我找你,一切事情都会有个了断!
她没再看我,撞开我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头也没回地道,
后悔曾经信我了是么?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你的信任已经是我还呆在这个家的唯一理由。你知道么?无论你做过什么,只要你对我还存有一丝信任,夫妇情义对我来说就一如当初……三天后的事很重要,你要做好知道的准备,因为我不敢保证你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得受不了。另外,就跟徐兰秀说你还没找我算账。今天早上我出去的时候听说京城有使者要来,敬先生已经告诉你了吧。你要是觉得抵不住徐兰秀催,可以以此为由去军中躲两天。包仁庆更不必跟他说什么。正如你说的,五年的夫妻了,这点请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我虽不太明白她最后出门前说的话,但还是照做了。在敬翔办事的地方住下,等待朝廷使者。或者还在心里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事情不是那样的?
第一天正午,使者就到了。赐《朱全忠德政碑文》及铁券,上书天子对我及后代的奖赏与承诺,除叛逆之罪其他罪皆可免。同时又有天子诏命,命我取代时溥成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终于把时溥这个徒有其名的都统给拉下来了,往后我才是中原名副其实的剿贼统帅。这也未尝不是个催令牌,催我出兵卖命去剿灭秦贼。恰逢得了探报,秦贼的一支又窜到颖州一带作乱,便立即点兵备粮,既是出征之需,也是当面给使者一个面上好看的交待。
直到第三天下午,我正在房中昏睡,却被家里派来的伙计叫醒。自上午请那使者几人点检了后日即将出征的备军,中午宴罢送走他们,终于松了口气,便倒在塌上睡去,不知不觉已睡了一个时辰。只听那伙计道,
郡王请醒醒吧,夫人有重要事要请郡王过去。
我记起了那个三天之约,问道,
去哪儿?
在张归霸将军的骑营署里,张将军的办事堂后间,郡王记得么?
我心说解决家里的事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她要干什么?我满月复疑惑地朝骑营署而去。
进了办事堂后间,已经好几个人在等了。她坐在正中左首椅上看向我。她穿了一件锦缎牡丹的新襦裙,长毛大披肩一直垂在膝上。丽色妆容,银珠发饰,整个人看上去美艳贵气。她还是那么美,我也看着她,甚至一时忘了三天前斥责过她的那些丑事,虽然此时她的美让人感觉那么不可接近,而不像以前,让人忍不住要亲近。旁边有人站起来,我立即挪开目光,却见那两个人是张归霸和敬翔。还有两人一直在侍立,正是王达和雁羽。
只见她站起来,指向右首椅,道,
请坐吧。
我坐了,并不看她,问道,
怎么在这里,我们的事跟他们二位又有什么关系?
借张将军的办事堂,一则是为了不搅扰家人,郡王的母亲一直待我很好,贱妾不想因为一些事让她老人家不得安宁。二则此事牵扯到张将军的……算是家里人,既是请他见证,也是对他有个交待。敬先生本与此事无关,但他有一件以前不想让郡王忧心的事现在不得不要告之,这又事关贱妾名声,所以求他来相帮。王管家是我请他帮着查了些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会与郡王言明。另外,还有人会来,一会儿就可见到。在说事情之前,郡王还有要问的么?
一番话铿锵冰冷。她没叫我“夫君”,而且自称“贱妾”,我望着她那冷艳的侧影,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无论怎样,从这里离开后,我就会失去她。我甚至有站起来走掉的冲动,什么也不听了,什么也不管了,可是对事情真相的渴望又牢牢地将我钉在了椅上。
再看那三人,张归霸低着脑袋,眉头间拧了个疙瘩;敬翔迎着我的目光轻轻摇头叹气;王达则面无表情,或许带点儿志在必得的嘲讽。只听她又道,
郡王若不再问别的,那我就要说了,只不过说了之后,一切的了断随之而来,你要听么?
我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点头。只见她拿出了那个账本往几上一搁,对我道,
你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从这个假账开始的,对吗?那二十两银子的去向,你说你知道。李忠悌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不多说,因为我的话已不为郡王所信。敬先生!
敬翔忙站起来到我面前,道,
郡王,李忠悌确有其人,他是颖州人,通文墨,自已说家境困难。夫人第一次在操练场安抚,他就去过,言谈之间总是绕来绕去向夫人打听军中之事。想必他知道夫人了解些军情。两次下来,夫人起了疑,也故意反问过他,发现他确实可疑,夫人因此又找到属下吩咐此事,我便着人去查此人的底子。结果……发现此人竟是天平军过来的坐探。我告之夫人后打算再请郡王处置,但夫人仁善,念及又是一条人命,便叫属下不必声张,寻个错打发他走就是。只要他不混在这儿,也就危害不了宣武军。属下也照办了,不过也警告了李忠悌,让他去得远远的,不得再在两军出现,不然性命不保。那李忠悌是害怕了,直叹夫人精明。我派人悄悄看着他走,发现他老家没回,连天平军都没回去,只往长安方向去了。
什么?他……是坐探?
我直瞪着敬翔,这跟我从包仁庆口中听到的李忠悌相去太远了。颖州豪绅之子,与她是旧相识乃至婚姻之约,还有他们在操练场的交谈……隐瞒身份的人,向她打探军情的人乃至被她查觉,还有不声张的处理……这些到底哪些是真的?她把敬翔找来说这些,敬翔有必要听她的而骗我么?疑虑重生,我只得对敬翔道,
这事,你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这个事本来就不易声张,恐引起军中兵士猜忌之风。敬某觉得如夫人所说压下去,悄无声息地了结此事最好,所以便没将此事与郡王提过,想来是敬某失职,不想此事却在这里陷害夫人,敬某请郡王责罚!
这时她对敬翔道,
敬先生,你若失职也是因我而起,张惠实是没法子了,才请你来相帮……
不不,郡夫人,敬某只是说出事实,郡王自会决断,还夫人个公道。
公道?是啊,不过郡王将信将疑,是在想那二十两银子吗?告诉你,银子不在李忠悌身上,自是有郡王想也想不到的去处。雁羽,把人带过来!
雁羽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雁羽手飘向我和她,对那妇人道,
这便是郡王和郡夫人,见礼吧。
那妇人倒地就是三个响头,脸上谄笑道,
小妇人给郡王郡夫人道福了。
她发话道,
起来吧。路上也辛苦了。你家在清河县,这回却是从亳州接得你,怎么不在家过年呢?
哎呀郡夫人,说起来还不是小妇人托了您的福嘛。我们家兰秀命好,遇上了您这样的主家夫人,模样这般俊,行事也是活菩萨!年前三个月,兰秀就叫人捎信来,要他父亲放我来汴州,不然就出兵到家,看他阿爷吃不吃得消。那老爷子并不经吓,再说了小妇人也年长色衰了,倒值得他留么?好好地给我打发上路了!到了城外,兰秀又说汴州常有战事,就让我先去亳州,既离汴州近,也少有战乱。我说我去了靠哪个过活?兰秀就把钱都给我了,说是主家赏的。我听说郡王家里都是郡夫人里里外外地操持,二十两可不少呢,谁有这么大手呢?那肯定是郡夫人了!我这不就在亳州赶紧买了房子置了块小地,也有人伺候了,这年过得好着哩,可不是托了郡夫人的福么!
那妇人话快如风,粗言鄙语,活月兑月兑另一个徐兰秀。她竟是徐兰秀的亲娘,那个张归霸远亲家的小妾?她在说什么,她得了徐兰秀给的二十两银子,月兑离了主家又在亳州安置了?那二十两银子,是这账上短了的钱么?但无论是不是,我知道惠儿即便是赏也不可能给徐兰秀那么多钱,徐兰秀的月银也不过三百钱,那她哪来那么多钱把她老娘在亳州安顿下的?这些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惠儿往旁边一指,道,
张将军是兰秀父系的远亲,你可认得吗?
那妇人忙笑道,
认得认得!张将军在老家的时候,我就见过了,只是没想到我们兰秀还能指着张家老夫人找了个好人家!
说着,那妇人又过去与张归霸说这说那。张归霸瞪了瞪她,并不怎么答言,只叫她过来再听郡夫人吩咐。那妇人又过来笑道,
郡夫人,不知兰秀在哪儿?我啥时候见见她?
惠儿淡淡一笑,道,
有亲娘疼真是好啊,你别急,先去歇着,这里正说事呢,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
那妇人连声答应着,由着雁羽又把她带出去。
这时惠儿转向我道,
徐兰秀的母亲,是我自作主张接来的,只说是为她女儿接她来看看。徐兰秀很有孝心,既顶着郡王的名儿让她母亲月兑离了不好过的主家,又给了二十两银子买房置地。她说是我赏她的,郡王信吗?徐兰秀从不接触军中或家里的钱账,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从这个账上把这二十两弄出来。张将军,人呢?
张归霸闻言,忙向门外的侍从吩咐了一声。片刻一个人被绑着双手押进来了,脸上被打得青紧不一。这个人……竟是包仁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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