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每天天色一晚便早早住进前面的亲兵已打点好的驿馆里,早上又是天已大亮有了日头才又上路。他又怕颠簸着我和儿子,让马车赶得慢了不少。
我虽躺卧在车里,可是晃晃悠悠的旅途也总让我休息不好。又不由自主地在琢磨着已离开十个月的家和家里的人。吟双和友珪,他的母亲,义子们,王管家……或许还有那个不曾谋面的女人,想到即将要面对他们,我竟有些胆怯紧张了,以致呆呆地出了神而不自知。直到感到他轻轻拍着我,急切地叫我,我才回过神来。他问我在寻思什么,我摇摇头没说话,闭上眼睛始觉得有些疲惫。半晌感觉他俯过身来,在我耳边道,
惠儿,什么也别乱想,家里都在盼你回去,你要快些养好身子,咱们俩以后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闻听此言,我只觉有热流在眼睛里涌动,接着眼睑落上了他贴心的一吻,心下安然,暗潮退却。
经过好几天的走走歇歇,在宣武大部人马入了城三天后,我们才到了汴州城。
当马车终于在府衙门前停下时,我蓦得兴奋又紧张,他用棉大氅裹了我,又将厚面纱遮了我脸,将要抱我下车时,我听到王达赶过来笑道,
夫人!夫人可回来了,小的很是担心夫人,这下好了,夫人和小郎君平安回了家,一家人总算有着落了!
我从面纱里对他笑道,
王管家,累你操心了,等我好了要好生谢你。
他一边招呼着孙氏和雁羽抱好儿子进府,一边抱起我往里走。而王达的声音紧跟在侧:
夫人说哪里话来,小的所做的都是按郡王和夫人吩咐来的,俱是应该做好的。小的前几天得了郡王的信儿就开始准备了,家里上下都为夫人和小郎君预备妥贴了。夫人的正房里都弄好了,炭火今早儿就生上了,这会儿暖和着呢。厨房里补品也备了不少,另外我还约了回春堂的先生明天来给夫人号脉,夫人身子虚,吃几剂补药也好得快。还有小郎君的摇篮小床小衣服什么的也备上了,女乃娘一家住的也安排妥了……夫人要是觉得哪里不行,我马上去办……
王达还是一贯地必将他做好的事一气说明白,跟在旁边絮絮叨叨,我暗自发笑,正要答言,却发现王达忽然不说了,只听前面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传来:
妾身杨慕青见过郡王,郡王万福。
那女人应该在跪着施礼,而他也应声站住了。这就是那个御赐如夫人吧。在陈州驿馆的时候,我听雁羽说他已派人去给在汴州等他回去和新人成佳礼好回缴圣旨的吴总管赠了厚礼,并说战事一时难了,叫吴总管不必劳神等着,只管先回长安,新人直接送府中找王达安顿下,必不违圣旨就是了,还叫吴总管遮掩美言。
那如夫人在这家里也住了不下半月了吧。听她的声音很平静,她只给他见了礼,并没有提到我,我不由地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便从他怀里欲转头。而他立刻察觉了,忙又一把将我抱紧,快步从那女人跟前走过去,一个字也没说,理也没理她。
——我抱着惠儿正想叫王达别啰嗦了,快去叫厨房给惠儿单独做饭来,却见一个女人突然就在小道旁下跪施礼。她就是杨慕青,那个不该来的女人。自从在陈州时,不得已派人安排她在家中住下又打发了吴宦官回京,便只忙着照顾惠儿和军中诸事,我几乎没再想起来家里已经多了这么一个女人。她在这里是在等着见我?我和王达对望了一眼,王达有点尴尬地低了头。她肯定是跟王达打听过了,知道我今天回来,而王达肯定也告诉过她惠儿也一同生子归来。既然她都知道,言语里却没给惠儿见礼,什么意思!自以为是长安来的,就可以不顾忌尊卑了么?况且我也根本没拿她当个什么。眼见她穿着一身鲜艳罗裙,虽然下跪却微仰面向我,面目还算过得去,却一看就是精描细画。做这个样子是想让我对她多看两眼么?我暗自轻蔑一笑,本来那种终于将惠儿平安带回家的好心情顿时平添了一丝烦乱。而惠儿也听见那女人的话,正要从我怀里去转头看,我忙抱着她就走,正好不用理那个女人。我一直不清楚惠儿生产那天昏迷之际有没有听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也没再问她或解释什么。经过了前两年那些事,我是彻底不想再有任何人横在我和惠儿之间了,只想从惠儿重新回家的这一刻起一心一意对她。至于别的,都不必在乎。
直到将惠儿在舒软的床上安顿好,我看到她欲言又止,怕她问起刚才的事,忙笑道,
这回可舒服了!还在月子里就坐了这么久的车,越发难受了吧?累了就先睡会儿,等等我叫你吃饭。
她摇摇头,微笑道,
不想睡。你也乏了,不要老顾着我,歇歇吧。
闻言,我一边换衣服换鞋,一边笑道,
还真是,我坐不惯这么慢的车,还是骑马来劲儿!不过,你和儿子这一路都好好的就行,让我一天走一里也愿意!
她笑了,目光落在已在小床里熟睡的儿子身上,笑容渐渐退去,片刻才道,
他们……孩子……在哪儿?
闻言,我坐到她身边道,
都挺好的,这会儿应该在娘那里。咱们回来之前,我让王达也告诉两个孩子,过几天你就回来还带了小弟弟,他们准都盼着呐。这,不如先吃了饭,再领他们来?
惠儿一听,忙摇头道,
不,现在就叫他们来,我想看看,让他们在这里吃饭!
望着那虚弱的面容上急切的眼睛,我只得出门叫王达领两个孩子来。
我本以为一去叫孩子,母亲十有**会跟了来,没想到只有王达并两个仆妇带孩子来了。两个孩子一开始见了惠儿还怯怯的,待惠儿强撑着坐起来,伸手招唤他们,王达又在旁哄着,吟双和友珪才跑过来,友珪先大叫着“娘”,吟双又跟着叫。惠儿紧搂着俩孩子,泪如泉涌。吃饭的时候就在床边摆上了小几,惠儿半卧着不住地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喂一口,眼中含泪却一直笑着。毕竟母子连心,很快俩孩子就跟惠儿熟络过来,该午睡了,争抢着跟惠儿挤到床上去不愿离开,惠儿也就揽着俩孩子满足安然地歇下。直到他们睡起,我怕他们闹得惠儿休息不好,便也顾不得惠儿的不舍,领着俩孩子送回到母亲屋里。
母亲听我备言惠儿被劫以及陈州生子,连连长叹,悲伤不已。我情知她对惠儿的出走以及引发的后来这些事始终有些自责,便着实安慰了一番。母亲踌躇了一下又问道,
那,儿媳妇对你还好不好?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母亲。我何尝不想再看到那个对我百般温柔,始终把我放在心上的惠儿。我想起第一次去云水庵求她回家,她说过不敢再爱的话。现在虽然她已回家,但不一定是于我又托付了信任,就算是她愿意撇开以前发生的那些事同我过下去,但又如何跟没发生一样?重新见到五年前纯真清亮的惠儿,很难。想来一切还都在我身上,遂对母亲道,
她对我的好,总是多过我对她的。
母亲点头哀叹道,
三儿啊,以后你可好生待她吧。
母亲似还有话说,又恰逢两个孩子又过来缠着她,便也没再多说。
就在我起身离开母亲,刚回到正房院子外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叫杨慕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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