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冲着惠儿走去,却一下子看到杨慕青赫然坐在那儿,不由地蓦然驻步惊异地瞪着她。只见杨慕青慌然起身对我矮身一礼,口称“郡王万福”。
我忙看向惠儿,惠儿略做了梳妆,面容里的那一丝疲倦却更显娇弱,她正平静地看着我。我对那个低着头的女人冷言道,
谁让你来的?
妾身来给郡夫人奉茶问安……
我问谁让你来的!
我的口气很冷很重,那女人的脸色变了,不敢答言,依旧低低地行着蹲礼。这个女人,就这么敢无视我的话挑战我的权威,还不知已经跟惠儿说了些什么,是真不想要命了。我不禁恨声道,
我跟你说的你忘了么?你是不信对不对?现在出去……
夫君……
忽然一声轻柔的呼唤飘过来,轻而易举地就截住了那即将暴发的戾气,连同心中也为之一震。我不相信地看向发出这声久违呼唤的惠儿,她嘴角的两个小梨窝里正满载着一个虚弱但最是甜美的笑容。有多久了,她没再这样对我笑过,是一年?不,两年了,自从那个不齿的贱人闯进我和她的生活;有多久了,她没再叫过我“夫君”,自从她决绝离家,不,是从上一个寒冬里的那天我不分青白责骂她之后。她不再唤我“夫君”,心里也就是不认我了吧。那一声最平常却最有爱意的呼唤,却在刚刚飘然而至,暖融融的欢喜和惊讶刹时就让我忘了刚才的冷言恨声,忘了还有个我不愿看到更不愿让她在这里出现的女人还在,我不自觉地轻声回应道,
惠儿?
惠儿嫣然道,
夫君这是做什么呀?如夫人是来见礼的,正聊天呢,你就来了。拿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我臂中的布包上,我才醒悟过来着急回来的目的,忙几步过去坐到她身边,打开那个布包笑道,
刚才我在前头,回春堂派伙计送来了砭石枕,昨天来号脉不是说这个东西能治头晕肚子疼么?还叫热了再用,刚刚放热水里了,这会儿还行,赶紧放肚子上,晚上就枕这个睡。
惠儿应了一声,顺从地掀开棉被让我放进去,又笑道,
好硬的石头,叫我怎么枕呀?
模着硬,枕上就不觉了,不行就垫上个棉巾。都说是个好东西,可不能不用啊。
惠儿笑笑,点头欲还要说什么,却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杨慕青道,
哎哟……如夫人快快请起,坐吧。夫君他呀,就是这样,脾气急着呢,你可别在意。
杨慕青低垂着头,只说了两个字“不敢”,又见我不再发话,才慢慢站起,又道,
如此妾身就不扰郡夫人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妾身告退。
惠儿笑道,
好吧,坐了这会儿,我是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了。等我好了,再和如夫人聊吧。
杨慕青听闻,没再言语,与侍女颔首退出。
我本没打算放过那个不听话的女人,原想叫她出去到前头等着我,倒不是要真要了她命,而是要给她点厉害。而惠儿突然回归的柔情让我再也顾暇不了什么了,像粘在了她身边似的,眼中只有她温柔的笑容,怎么看也看不够,就连她说我脾气急,也说的我如同心花怒放。直到雁羽送那二人出去,我还沉在那轻盈温暖中。屋子里只剩了我和惠儿,惠儿往下躺了躺,发现我还在看她,遂笑道,
看你,翻脸比翻书还快,人家怎么得罪你了,凶巴巴的?
惠儿这一问,我才从刚刚的温情中醒过来,想到那女人不请自来该不是有什么坏心思要使,便道,
她敢不听我的,趁我不在就来见你!她都说什么了惠儿?
没什么呀,她不是说了嘛,奉茶问安而已。还是新罗国贡茶呢,你也尝尝去。
她是不是说了些不三不四的?你告诉我,我饶不了她!
“不三不四”还“饶不了她”,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不该讲的怕她讲了么?莫非,你已经又见了她,有什么不礼之处,怕她告诉我?还是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过,怕她说漏了?
她的话对我来说简直是奇冤了,可她又满面娇嗔之色,我一时搞不明白惠儿说这话的意思。而且,而且惠儿有些变化,除了好似回到了我俩好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些说不上来的,让我心里又暖又痒的东西,我喜欢她这个样子,可又说不上那是什么来。我不禁一下子俯上她的脸颊急道,
好惠儿,我对你一心一意,你还要往死里冤枉我么?我是又见过她,可那是刚回来那天她就在院门口想进来,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能让她来烦你!就跟她说不让她来,以后让她去找王管家做活去……天地良心,真没有别的,我骗你我就是个……
是什么?
惠儿娇羞微笑着,眼波在俏皮地流转,一刹那间我就被她迷住了,只愣愣地看着她道,
是大王八,蠢猪,骟驴,臭狗屎……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她竟然咯咯地笑出声来,却又捂了肚子强压着笑意,脸色都有些绯红了,只道,
真是的,不是应该指天对地,拿山川河流严冬酷暑为誓的么?这算什么呀,还急赤白眼儿的,着实粗陋无状……
说着她用手指在我颊上轻轻一点,巧笑嫣然。我如同被面前这个美人拿了魂魄去,只痴傻地望着她的眼睛,一时口不能言。半晌才慢慢地道,
那,这个粗陋无状的人,还在不在你心头上?你还跟他好么,好一辈子?
惠儿脸上的调笑渐渐隐去了,目光依旧明亮,若隐若现的水气里,一丝忧愁浮出。
——我望着他,不知该不该回答或者能回答什么。他对杨慕青之所以冷淡嫌恶,是对以前的事心有余悸,怕我受了伤害吧。其实他不明白,以前如我那般事事为别人着想即便有低贱肮脏的那个女人在,我仍顾着颜面周全着整个家,还能在危急关头还自己清白置那个贱人于死地,而今在经历了离家,被劫,被救,生子这么长时间的几次生死挣扎后,类似的人和事对我来说,已经如同心里朱砂,过往云烟。我不在意那些,更不会因为怕自己再受伤而先去施恶,但是,警告暗送之后,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当那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夫君”叫出口之后,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心里竟霎时盈满了甜蜜。我这才发现,这声呼唤不仅仅是要在杨慕青面前故意表露我和他的恩爱,而是更出自真心真意。同样我看到他很动容,坐到我身边那样体贴,时光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新婚燕尔。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杨慕青那种态度,也相信他说的话。却还是要忍不住戏谑一番,有道是“善戏谑,不为虐”,看他着急辩白,看他深情痴望,直到听他说出那句话,我心顿感彷徨。我在想,如果我会,那你呢?你会像现在这样,把我放在心头一辈子么?良人恩爱是一时,还是一世?
见我良久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而是开始慢慢靠近我,那倾心一吻刚落在我的唇上,门上忽然的一声响动就把我俩分开了。并没有人进来,我看到虚掩的门缝里晃动着雁羽匆匆离去的衣角。刚才准是让送人回来的她撞见了,她才忙不迭地带上门。我和他相视一笑,他却又要俯上身来,就在刚才那一吻要继续之时,我以手轻掩他口,道,
别闹了,还有正事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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