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陈州回来的那天,我就已经听说刘瓒来了,只带了两三个随从。听说是淮南杨行密和孙儒又打了起来,祸及楚州。刘瓒身为一州镇守的刺史,却跑到汴州来一连呆了好几天等着见,看来又是来找我替他出头的,谁让我好歹还挂着个淮南节使的头衔,又新破了秦宗权军威大震呢?但这几天只顾着安顿刚回家的惠儿,不想他事,虽然每天都听侍从说刘瓒又来了,却从未兴起心思来见他。
现在正巧敬翔也在,有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便对侍从道,
叫他进来!
那刘瓒一见到我只说了一句“千万求郡王做主!”,竟涕泪纵横。我就看不得官员怂包如此,接过侍从端上来的茶杯往几上一掼,侍从吓了一跳,刘瓒也忙敛声正襟而坐。我瞅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道,
堂堂刺史,不好好在楚州呆着,什么要命的事儿让你只身到此啊?
刘瓒一听,马上大倒苦水。原来当初为解杨州之围,招降了孙儒,虽给他的头衔不小,却不是什么实权官职,也没有实地。以孙儒的品性,毕竟不能甘心,遂在八月里又跟杨行密干仗,意图夺了杨州。孙儒之兵蛮悍,杨行密兵少不能敌,便丢了杨州退守庐州。谁知杨行密白丢了杨州也必定得找补回来,到了庐州又乘虚而入把宣州占了,然后便以宣州为据点,向附近州县攻伐。苏州、常州、楚州等地都落到了杨行密手中。而他这样以退为进倒把个杨州给围成了孙儒的孤城,看来这杨州他势必要夺回来。
孙儒和杨行密之间的你争我夺把个淮南搞得乌烟瘴气,只是苦了我眼前这位楚州刺史,丢了城池也就丢了官职。一通声泪俱下的大骂杨行密和孙儒之后又央求道,
刘某苦读多年才荣受皇恩为大唐官员,几年来累绩好不容易官至刺史,本想治好一州之境不负圣恩,谁曾想倒被这些悍匪为一己之利逼到如此田地!只求郡王开恩怜悯,淮南那地方,刘某是回去不得了,只求能在太尉麾下效命,刘某甘愿做牛做马报郡王大恩!
听他说的,我心里直想笑。这个苦读多年正经路子上的官员,谁抢他的地方谁就成了“悍匪”,他似乎忘了那杨行密和孙儒俱是大唐天子亲封的官员,藩镇军将之间攻伐也罢,军中内乱也罢,早已见怪不怪,他以为他苦读多年的是正宗,孰不知这天下已经是兵力和拳头说了算了。以他这副德性,还想在我这里谋求一职,他来之前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坐在这汴州府的这个人其实跟杨行密孙儒又有什么不同。我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
宣武也好,义成也好,还有我调遣之下的中原几镇等等,我倒是能轻松地送你去任个官职。只不过我是个粗人,他们都说我严苛,在我治下,文者多是善治地理财的,武者多是善战能征的,文武不分,能马上杀敌马下治政的也不在少数。那些书呆子或者临敌弃城者,应该不敢在我这儿呆了,谁不知道性命要紧啊。
刘瓒闻言,面露俱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我在心里盘算着,我耗费兵马钱粮在苦围蔡州,他们却在淮南争地夺利好不自在,我虽挂着个淮南节使,奈何淮南哪有一兵一卒属于我?孙儒杨行密虽在名义上都是我的副手,可他们哪一个又听命于我?他们离得远不好直接打过去,因为要到淮南就要经过宿敌时溥的感化军辖地。要想实际控制淮南,就得先解决时溥。好在现在秦宗权完了,下一个目标已在时溥身上。上次我把他的东南兵马都统给参下来,他倒沉得住气,只要他有那么点出兵汴州的意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干掉他,可那是个老奸巨滑,城府颇深,绝不送上门找死。也罢,他不来我还可以去,现下正是个机会。刘瓒本人不足为虑,却来得正好正可利用。心中遂有了计划,接着道,
当然了,杨行密之军悍勇无理,无奈弃城也不全是你的过错。这样吧,你暂且回驿馆,我既承受皇命节度淮南,杨行密也许能卖我个面子,我便找个日子着人送你回楚州,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刺史,莫负了皇恩才是。
刘瓒还想说什么,我却没打算再理他,给敬翔使了个眼色,出门而去。只听身后敬翔对刘瓒道,
刘使君先请回吧,郡王既如此说,定当会还刘使君一个公道。
出得门来拐个弯儿躲进回廊,看着敬翔把刘瓒送出去。我出来迎着又返回来的敬翔,把他叫进前堂议事厅,又命侍卫去叫诸将来开会。
偌大厅内只有我和敬翔两人在等着众人。敬翔笑道,
郡王此计甚妙,刘瓒虽不济,可来的正是时候!
闻言我故意问道,
淮南****,刺史都给撵跑了,如此不成样子,我理当过问。你倒说说我有什么计?
郡王英明,刘瓒能否做得了楚州刺史与我等何干?郡王旗下也不需这等慵碌之才。倒是送刘瓒还楚既是郡王权责,又在情理之中。到楚必过徐,徐州之主逆郡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到时见了郡王兵队必加阻拦,如此岂不是制服时溥取徐州的良机?
听罢,我忍不住笑赞道,
还是敬公最知我意!时溥不灭终是隐祸,淮南也莫想得……对了,我本想跟你说个正事来着,让这个刘瓒一掺和差点又忘了……
于是我将惠儿请敬翔起名并让儿子拜他为义父的意思讲了。敬翔听了显得有点惶恐不安,半晌才道,
这个……如何敢当?我,我,郡王和郡夫人真不必如此,一切都是敬某份内的,郡夫人和小郎君平安回来就好……
哪个不敢当啊,起名还是做干爷?我跟你说,你哪个也不准推辞,你要是不干,惠儿那里我没法交待了!只要她觉得好,她高兴起来……再说我也是实心谢你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我说着说着不自觉笑了起来,敬翔看着我似在思索什么,而后点头道,
那,不知……郡夫人她还好吗?
好多了,不过得慢慢调养。
哦,那就好。那么,郡王和夫人,回来后是否……
我知道敬翔在问什么,只对他点头笑道,
都好了,惠儿说……反正都过去了,再没有那些不好了。
敬翔垂下目光,笑了一下道,
那就恭喜郡王了。
正说着,众将来了。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议定以朱珍主将,庞师古为副将,李唐宾、霍存随军,选五千精锐,筹备粮草,准备护送刘瓒赴楚州。
待众将散去,我又留住朱珍和庞师古,嘱道,
过徐时就要有个样子,尽早让时溥知道,他来拦就好办。但时溥狡诈,他也有可能故意放你等过去。若真如此,你等可想好了如何办?
朱珍一听便道,
哥哥多虑了,姓时的出来便罢,不出来,我便随便寻个由头让他们驻军先动手,他出来不出来,这拦我宣武军的罪名就给他扣定了,如何?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莫要莽撞。
儿子满月的前两天,敬翔送来了起好的名字。我和惠儿打开那大红信笺,只见上面端正地写着“友禛”二字,还有一句话“父母恩佑,禛祺此生”。惠儿看着那廖廖数字,面露笑意却又轻叹一声。我忙问道,
怎么?觉得这名儿不好么?
惠儿摇摇头微笑道,
好得很呢。这名儿最好,但愿友禛一生如他义父所祝吧。
友禛的满月日,汴州府中大摆筵席。这既是庆满月的喜酒,也是送五千将士入徐的出征酒。刘瓒在座,得知我以精锐之师护他还楚,感激涕零,尽说些不着边际的感恩之语。我故做笑颜安慰他,心里却道你的生死富贵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到了徐州一切便见分晓,你明白过来也罢,不明白也罢,也只得如此了。
惠儿虽已能下床走走,但仍是很虚弱,我便不欲让她出来奉酒见礼。她想了想,只说去坐一会儿,不然这么长时间了,对外只说是回乡安胎,回来后理当礼过亲将众人,再说还要向敬翔当面致谢。我只得应了她,半抱半搀地将格外打扮一新的她带到了众人面前。热闹的大厅里,一番与众人的祝喜赞词及答谢的礼数过后,惠儿示意我陪她来到了敬翔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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