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色慢步走入枫林院峥嵘群立的假山中,却遇见正从星辰阁方向走来的腊雪。
我亲和的笑迎上前“腊雪主子休息了吗?”
腊雪福身请了个安冷淡回道“回掌宫大人,主子正在夜读,还未休息。”
她这一称呼让我心头一凛,亲和的笑凝结在唇边。
自从我升为掌宫后腊雪对我不再像以前那般,以前她虽然也是冷淡,但最起码我从她眼中多多少少可以看出坦然,那是一种可以让人放心的东西。而如今一切好像变了,每每相见她都会恭敬向我请安,无论我说多少次不需这般,她都不听。
我心里自然清楚这个位置原本该属于腊雪的,如今我坐上了,她心里不舒服也是自然,但我真的不想因为这个而破坏我与慧兰之间的关系这样想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重视友情,只因心底明白在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永远比一个敌人要好。
别了腊雪我踏步前往星辰阁,然而就在我想起有话未对她说之时,在转身的一刹那,我意外的从她眼中瞧见了一抹不陌生的恨意。
腊雪的恨让我意外,因为我根本找不到让她恨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掌宫之位,那很没可能。在后宫生存本就是这般,你懂得讨主子欢心自然就升职快,而皇甫彦推举我做这掌宫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在我未接受掌宫之位时,他曾经传诏我,清楚的告诉我为何要升我做掌宫的原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已记不太清,但我心却很清楚他是想利用我对他的感恩之情来帮助他清除身边像凝霜那样的人。
我理解他为何这么做,也明白他的处境。
这就是后宫,在这里没有好人与坏人的定义,有的只是为求自保而摒弃良心之人。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夜他对自己说的话。
你要知道宫里什么都不缺,最缺就是人情味,曾经我在你身上看见过,所以很想珍惜,我不想让宫里的血腥淹没你独有的东西。
人情味好简单的三个字,但要在这宫里找到还真是十分困难。
但不正因为如此他才喜欢上自己身了的人情味,自幼生活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难免会向往简单。
但如今的我已不能确定这种飘渺的东西还会在身上存留多久……
进宫本就是了报仇,然而报仇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不知道在今后这条复仇的路上会失去什么,但心底却十分确定,我肯定会丢失那份他独钟的人情味。
这样是不是就代表他们之间结束了呢?
每每想到这,心就堵塞的难受喜欢他这件事自己一直很清楚,以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爱,但如今在背负了纪家的血海深仇后,已经再也无力像以前那般坦然。
伸手从腰间模出一块金色令牌,紧捏于手心,用力之大指节泛白。
这个后宫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迫害纪府的元凶。正所谓‘天网恢恢’老天还是有眼的,它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特意留下这块令牌让我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于法。
泪怔怔滚过脸颊,没入黑沉的夜色……
皇上寿诞的前一天宫内迎来大批各国来使,他们全数安排在南圃宫,等待来日为皇上祝寿。
因各国来使齐具,禁宫之内守卫更加森严,各宫各院都派有重兵把守预恐发生何事而身为东宫禁卫统领的穆君寒更是彻夜不眠,坚持巡查于每个关口。
已近巳时我终将紫祥阁的事忙完,全身疲累的走在出东宫的路,在途中与巡查的穆君寒不期而遇。
我恭敬朝他福身请安,而他则望了我会淡淡点头,随之略过我带着禁军离去……
今晚夜黑无星,月亮也黯然无色。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枫林院的路上,途中经过一处废弃的宫殿,四周漆黑独剩宫廊边微弱的火光照亮,一阵冷风吹过我有些害怕的缩起脖子。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就特别害怕一个人路过那些废弃的宫殿,生怕又遭遇到像先前那样的事。
可是心里越想这种事情就越会发生,就在我害怕得想撒腿就跑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一抹黑影,高大劲瘦,瞳黑如玉眸光深不可测,他快步上前捂住我的嘴拦腰截起,快速冲进那处废弃的宫殿……
空寂的大殿内漆黑一片,风从微敞的酸枝窗外徐徐灌入。
我屏息站在大殿角落敛眼盯着自己脖间锋利无比的利剑,整颗心紧张得快要破口而出真不是知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霉,在深宫禁院内都会被人挟持。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黑衣人只是将自己困于此并未对其下手,再加上他左肩的伤,因此敢断定他是夜闯禁宫的贼人而并不专程为杀自己而来。
“你再这样下去,会血流殆尽而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地上早已经血黑一片,再这样拖下去不治疗他迟早会没命。
“你闭嘴。”刻意压低的喝斥让我心头一惊。他的声音好低好沉,仿佛空荡寂寥的山谷之音久久远长。眼神是那样黑黝如一坛寒池让人久视生惧。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紧密的脚步之声,黑衣人原本有些放松的神紧瞬间绷紧,抵在我脖间的利剑又近几分,利刃割破我颈间的肌肤,细尖的痛感让我皱起眉。
点点火光从外映亮了原本漆黑的大殿,我这才瞧清他肩上的伤有多严重,看伤口形状像是被长矛所伤,破裂的衣服跟绽开的血肉粘合在一起,伤口之深仿佛可见白森的骨头然而他却毅然站在我面前,鹰眸威胁的盯着我仿佛在暗示着我不要出声,否则就削掉我的脑袋。
然不容我多想大殿之门已被人踢开,一大批身穿银色盔甲的禁卫军将原本空旷的大殿挤得人满为患,都各手持火把兵器,为首那位正是方才碰到的东宫禁卫统领穆君寒。
他走到大殿中央犀利的眸光扫过四周,最终将目光停顿在我们在的帷屏之上……
我屏息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此走近,抵在颈间的利刃更深几分,我不禁痛呤出声。黑衣男子立即捂住我的嘴,翻身将我反固于怀中单手掐着我的脖子,然后一脚踏开屏风。
穆君寒目光倏得一沉,携剑之手又紧握几分,指节泛白突出,四周禁卫军见状立即拔出手中兵器严阵以待。
黑衣人身受重人无意再战挟持着我慢慢朝旁边的窗台靠近,穆君寒亦不轻举妄动脚步跟随之……
就在黑衣人准备跳窗逃走之时,不知哪个冒失的士兵突然射出一箭,黑衣人手快的将我拉过挡在他面前,利箭急速朝我飞来,心瞬间跳到喉咙口。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穆君寒迅速挥剑斩断箭身,一场劫难才未发生。
黑衣人望着穆君寒眸底紧张之色露出诡异一笑,一掌将我推开跳窗而逃穆君寒眼疾手快一把将捞住抱在怀中,头晕目眩的我望着他紧绷的下巴,安心一笑随后陷入昏暗。
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住处,脖间的伤也已经被包扎好,抬眸便瞧见忆红正拧着帕子替我擦汗。
“掌宫你醒了。”忆红见我睁开眼便收起手中的帕恭谨站起身立于床边说道。
“我睡了多久。”抬眼望望外面的天色,落日晖晖,余暇徐徐。
“回掌宫的话,自昨夜起,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天啦,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今夜是皇上的寿宴,身为枫林院掌宫理应陪主子一同前去,瞧这时辰恐是皇甫彦已经去了。
“掌宫主子有命您若在卯时之前醒了就速更衣去星辰阁等候。”忆红见我神色焦急边说边转到梨木衣柜前拿出一套淡红色百折罗裙和燕尾宫衣走至床前放下。
望着那套宫装心底冷笑,皇甫彦怎么敢如此断定我一定会在卯时之前醒来?他是不是对我太信任了还是太过于依赖?
强撑起还有些虚乏的身子,在忆红的帮助下换好衣裳,随后梳了个双坠髻簪上一朵娇艳的水仙斜插一枝样式简单的珠钗,略施薄粉让苍白的脸显得气色红润。随后再配戴上桌边那块黑玉石荷花挂饰,一切整理完毕才前往星辰阁……
到达紫祥宫已近辰时大殿之内早已烛火闪烁,酒香四溢。各宫皇子各国使臣朝中大臣皆已入座等候。
我站在宫外守候皇甫彦则进殿入座左席第一位,下位坐的则是从我一出现眼神就未离开过我周身的五皇子皇甫霖,再下面就是朝中重臣蒋太师韩太傅和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官员。右席坐的则是兴隆国、巴音国还有各小邦国遣派使臣。
如今的天下是由东明国、兴隆国和巴音国三足鼎力,像极了东汉末年的三国时期。东明国位于北部以兵强马壮撼惧三国,兴隆国位居三国中部以研商为国家主要动力,巴音国位于南部雨水丰沛是天下之粮仓如今三国强势各周边小邦自然俯首称臣。
须庚皇上便在皇后及两位贵妃的陪同下步入大殿入主席。这是我入宫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皇上,果然是一派英明神武,锐气不凡,天子之色虽年已中年但依旧不失那英明俊朗,眉宇间的严肃,举手投足谈风吐字间无不带着帝王之风。
左席座着的是身着藏红金丝凤袍头戴凤冠雍容贵气的东宫皇后夹谷氏,右席座的则是主掌西宫的蒋贵妃与容贵妃。
一片寒暄过后各国开始献上礼品,东海珍珠、紫玉珊瑚、和田玉寿星……
以前没见过的今日全见了,算是饱了眼福。
礼品献完下面就是歌舞节目表演,我斜眼望着大殿内看得滋滋有味的众人心底不禁感叹,这就是宫闱内纸醉金迷的生活,难怪有那么多人想金榜题名位居高官,权位真的是一个很诱人的东西。
想着眼神不经意飘向皇甫霖所坐之处,他此时恰巧也在瞧我四目相对,心没来由一颤,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
然而在我们以为无人注意的情况之下高居主位的皇后却将此幕看得一清二楚,锐利的美眸眯起细细打量站大殿之外的我,游疑的眼神突然定格在我腰间那块黑玉石荷花挂饰之上,锐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之色。
我暗惊,心知自己此次目的已达到,便暗暗垂下头。
宫人们不间断的将佳肴奉上,望着一盘盘精致美肴我不禁疑惑了。如今已是八月御膳房以菊花为主题很符合时节,但为何今日之菜都未有与鸡相关之物?就连御膳房盛名的菜肴‘百花鸡’也没用上。
之后随便找了个宫人问罢才知,原来菊花不可与鸡肉同食,否则食用之人会中毒身亡,所以御膳房非常慎用菊花与鸡肉。
脑海间突闪过一个画面,心头倏然一紧……
晚宴依旧继续,双腿早已站得麻木,大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我悄悄退出众人找了处僻静的亭子坐着。
秋夜露重,月光如炼,秋天的夜空已不如夏夜那般澄亮,一阵风吹过夹带着菊花淡雅清香,低眸望着掌中黑石玉牌,长长叹了口气。
进宫之前虽告诫自己要独善其身切莫介入后宫纷争,而如今进宫已近半年之久,真凶之事没半点进展不说,反道是招惹了不少麻烦就比如说这个黑石玉牌,是皇甫彦在凝霜屋里发现的,他今日命我佩戴上,其目的就是想借助今日宴会观察谁才是凝霜幕后指使者,经过我细观察发现只有皇后一人对这玉牌的出现甚为诧异后宫中嗣位之争再所难免,只是我心底在乎的却不是这个,自古以来身为皇室子弟都无不对皇位有所寄想,只是不知他是怎样想。
他,也爱这个江山吗?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背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回头便瞧见一身青灰便服的萧裕晨。
“这句话该是我问萧太医才对吧。”不着痕迹的将玉牌收起,我抬头笑问道。
萧裕晨自顾在旁边栏椅上坐下随口回道“今夜月色不错所以出来赏赏月。”
“看不出来萧太医还有这般闲情。”
“你这是在赞美我还是在挖苦我?”萧裕晨苦笑转过头看着我认真问道。
我笑着站起身仰头眺望明月须庚开口道“我这是在羡慕你,可以悠闲自在不用考虑太多。”
闻罢他也随之站起了身随手捻下一片树叶挟在手中把玩,语音低沉似在自语“日子怎么过是自己选择的,况且别人的东西也羡慕不来。”
没错,自己的日子要怎么过选择权都在于自己,但有时候还是会有身不由已。
“我有件事不明白想问一下萧太医。”心底还记惦着方才所听闻之事,既然刚巧遇到他,索性问他罢了,反正当日也是他为自己诊治的。
萧裕晨望着我怔愣会,方才回神摇头道“和你说话真的一刻都不能分神。”
我笑笑随口问出“还记得上次我中毒是萧太医为我诊治,那你可曾记得我中的是何毒。”
他一怔眸光倏得暗沉望着我许久才开口回道“记得我曾经说过是食物相克而引发中毒。怎么有什么问题?”
“那你可曾诊断出,究竟是哪两种食物相克呢?”
他思忖着,望着我眸底满是疑惑。
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随之挤出一抹笑说道“萧太医无须担心,我只是想知道哪两种食物不可混在一起,为免以后再发生同类事情毕竟我们做奴才的要时刻谨慎,万一又出了岔子,那又怎是好。”
他见我语气轻快神态无恙方才松口回道“是菊花与鸡肉,这两都混在一起,会令食者中毒,若不急时诊治可至身亡。”
听完我原本带笑的脸倏得一沉藏于水袖间的手紧握成拳。
萧裕晨见我神色异样不放心询问道“纪掌宫,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头。
心底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皇甫彦对腊雪甚为重用,腊雪应该是他的人,照这么看来腊雪可能是别宫的细作可是以我这半年来对腊雪的了解并不像。
不对……腊雪入宫已几年对于宫中规矩自是十分清楚,如果腊雪有意要杀皇甫彦,那她当时就会试膳而不是让我,况且,还记得当日菜中并未有与菊花相关的东西。关键就在于那杯凉茶。
如果是这样,腊雪最终要对付的人是我。
脚步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栏椅之上。
“纪掌宫?纪掌宫。”萧裕晨见她神色不对语气焦急唤道。
“什么?”恍然回神恰对上他着急的眸光,眼底的真诚让仓惶的心些许平息。
“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我惶然站起身摇头说道“萧太医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去紫祥宫那边,所以先告退了。”言罢不等他回答便匆匆转身踏出了。
萧裕晨望着已没入夜色的纤影眉头深锁,纤指抚模着方才从地上捡起的黑石玉牌,一抹疑虑袭上心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卷起我的裙摆,簌簌刮过脸颊,站在甘露湖望着碧绿如上等翡翠的湖水心生不起怜意,更多的却是恐惧这里是我们所有宫人死去的归宿,这个湖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孤寂的魂魄初入宫识得的梅玉,一起共事的凝霜,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魂归于此,若是如此那该是一番怎样的凄凉?
“为何要约我在此处见面?”
不知何时出现的皇甫彦突然出声问道。依旧一身白衣将他衬托得清雅月兑俗,好似一个不染凡尘的仙人。
转过身望着他俊秀儒雅的脸弯身请了个安,随后开口道“宫中耳目众多,即使在枫林院也不便于说话,奴婢将三皇子约于此是有事相问。”
他向前几步走到湖边与我并站低头望着脚下的湖水开口声音低沉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也学他望着脚下的湖水,开口说了些与之不相干的话“皇子可知道这湖里承载了多少宫人的魂魄吗?”
“不知。”他回答的很干脆并未多想。
“每年宫廷都会向全国各地征选大批适龄的平民女子入宫,她们进宫大多都为婢。如此一来宫里奴婢自是却来却多,但为何各宫依旧紧缺人手,这其中的原因皇子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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