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免了。”她赶忙上前扶住我,上下打量了一翻,眼底的同情不言而欲。我若无其事的微笑着继续往前走,她趋步跟上。
“公主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找奴才?萧太医呢?他现在怎么样?”自出狱已有一段时间,萧太医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为此我也深深自责过,如果当初不是自己硬求他帮忙,他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到现在还是告病在家。
“他没事。”托雅慢慢跟在身后幽幽的回答道,一双手不安的揪着胸前的紫云流苏,樱唇张张合合,终是不敢说出口。
“没事就好。”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紧张不安的神态,不由一笑。“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什么?”她抬头惊讶看着我。
“难道不是?”我故意反问,从她紧张的神色中我大概猜出几分。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托雅的整个心思都围绕着萧太医打转,怎么会有时间顾及其它的事,如今出现在这里必是有事相求。
“是。”她深呼吸几口气,坚定的说。
我微微一笑,将衣蓝放在一边,拉着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她听我如此说,便也不再隐瞒,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精致的瓷瓶递到我跟前,目光诚恳又带着不安对我说“我想拜托你帮忙将这两样东西送到‘丰云台’。”
“丰云台。”我惊讶出声,她却紧张的做手势让我小声,为免引他人注意我也只得压低声音疑惑的问“你替谁送到丰云台?又为什么要送去丰云台?”
她避开我追问的目光,紧张到语无伦次的解释“也,也没有帮谁啊,是我,是我自己想送的。”
“那我不送。”决绝的将东西塞回她手中,愤然起身“你明明知道如果不是蒋贵妃设计陷害,我也不可能沦落至此,如今你让我替曾经害过我的人送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去送。”
“可是,可是这件事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找不到他人了。”她急红了眼看着我,央求的说“你是我在这个地方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相信的人。你也曾经教过我,后宫人心险恶,这件事不能被他人知道,不然……不然……”
她声泪俱下,说到此处却愕然停止,我深吸口气心底大概有了底,再次坐到她身边接过东西,看着她担忧的说“托雅你知道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你曾经有恩于我,还恩是理所应当。但是你心思单纯,我担心你会被有心人利用。”
“不会。”她赶忙否绝,见我收好东西开心的笑着说“他不会骗我,我知道。”
见她神色坚定,我也不便再多问,起身将东西贴身收好,端起衣蓝继续往浣纱局走去“你放心吧,东西我一定会送到。”
“恩,谢谢。”她由衷感激的说。
“要感谢让写这封信的主人自己来感谢我。”
“我感谢也是一样的啊。”解决了事情心里也舒坦了,她立即变回了天真爽直的托雅,我无奈摇头苦笑。“好了,快到浣纱局,你就不用跟着了,免得招人闲话。”
“恩。”
她点点头转身按原路离开,直到娇俏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方才收起笑脸,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残月高悬,风尖露重,簌簌北风吹得手中琉璃灯忽闪忽亮,我紧裹着锦花棉布披风,快速朝西宫的丰云台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一座阴暗的磅礴的宫殿才停住脚步,在微弱的烛光下隐约可见斑驳的宫匾上‘丰云台’三字。听其它宫人相传,丰云台在圣祖时期乃是太后所居住的宫殿,但到了今朝由于太后早逝,这丰云台就被闲置下来。
伸手推开沉重的宫门,院内杂草丛生,一片萧条之色。我执着琉璃灯顺着还依稀看得出路的地方往大殿走去,心中却是感叹,果然时过境迁,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时间的催磨,想想这里曾经是何等的繁华庄严,如今却被成了冷宫之地。越主近走森冷的气息就越重,周身泛起一股难以抵挡的寒意,我不禁拉紧披风,不停住步伐。大殿靠近山峦,山中寒气中,到了晚上也越发的厉害。以往太后居住于此到了冬天都得移至他地,这深冬腊月在这里呆久了定是要生病的。
我低声暗笑,那个人想得还挺周全,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天空突然泛起了浓雾,让四周变得更加诡异,我缩紧了脖子,加快脚步直到看见一抹暖色的烛光。轻轻推开微掩的殿门,一阵强烈的冷气让我不禁打个冷颤,吹灭了灯走进殿内,微弱的烛光将四周隐隐映现,我踏着步子小心往偏殿方向走“请问,有人在吗?”
“啪哒……咚……”
像是为了回应我,里殿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碎声,我一惊赶忙冲进去,还未缓过神一阵劲风袭来脖子瞬间被有力大手掐住呼吸困难。
我痛苦的挣扎着睁开眼,一身黑色装束下,仅留有一双深邃沉郁的俊瞳“你……你是谁?”虽呼吸困难但我仍旧想弄清楚,因为这双眼并不陌生。
明显感觉到黑衣人的手臂一僵,沉郁的俊瞳染上一层复杂。
“咳咳……咳咳……”早先被打晕的蒋贵妃已经勉强清醒,看见此番场景扯开噪子朝外大喊“来人啦,有刺客,抓刺客。”
黑衣人一惊,赶忙丢下我,飞身冲了出去……
重获自由的我,猛力大吸几口气,直到在外巡逻的士兵赶到,我才被遣至出去。
丰云台虽是冷宫,但也并非所有宫人都能来的地方,此番被众人逮个正着,这事若传到桂嬷嬷耳里,想必又是一顿责罚。责罚到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罪受了东西又没送出去,此次出了这番事,往后若想再来定是难是难了。只是,蒋贵妃到底惹上什么人,沦落至此还有人要至她于死地而方才的黑衣人又会是谁,为什么眼神会有如此熟悉感觉?
蒋贵妃已经失势被关冷宫皇后不可能再冒险对付,雪昭仪跟瑶昭仪一向是恬淡自若不理世事也绝非是她们,昭仪已下的娘娘就更不可能了,不论是地位还是身家背景都还没到要争夺权位的地步,那就只剩下独掌西宫的另一位贵妃娘娘。
“哎,我说,你洗这么慢,准备什么时候洗完啊。”坐在旁边一名叫佘晴的女子拍拍我的肩膀不停的提醒我“你可知道自己还在受罚期,这堆衣服洗完了,屋外还有一堆等着呢,而且你还要赶在午时之前洗完,不然太阳下了山,晾晒不干就麻烦了。”
我抬头冲她微微一笑,瞅了眼堆成山的衣服,豪爽的伸手擦干额上的细汗说“谢谢你关心,我会尽快的。”
她见我神态乐观也不便说什么,毕竟这是桂嬷嬷的惩罚,谁也不敢帮,也不能帮。“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按理说,你是皇上亲封的美人,即使犯了天大的错,查明真相以后就应该恢复你的身份,哪有妃子被贬到浣纱局的,你可算是开了先例了。”
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继续手中的事情漫不经心道“不是有句俗话叫‘伴君如伴虎’吗。圣心难测,我们这些平凡人怎么会知道圣上在想什么,前一刻你是受万人敬畏的主子,后一刻就会变得像我一样。”
“可是,宫里其它娘娘不都好好的,看来还是应了一句老话,子凭母贵如果你给皇上生了一子半女,皇上怎么说也不可能将你贬到如此。虽说帝王无情,但怎么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避重就轻的。”
佘晴自以为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将最后一件衣服洗完,端着一大盆衣服朝井边走去……
一子半女?呵,在做美人这一年中,皇上虽时时到燕泉阁也经常留宿,但顶多是对弈品茗,从未做过此以外之事。虽然一直抱有疑惑但更多是庆幸,可以让我安全保留自己,至于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听佘晴这般说来,从某个角度来想,自己好失败,曾经的‘丈夫’从未对自己起过任何‘兴趣’说出去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
“纪青梅。”
头顶传出桂嬷嬷故意压低的声音,我赶忙收起思绪起身恭敬站好请安。“桂嬷嬷。”
“事情做完了没有?”桂嬷嬷瞟了一眼地上剩余不多的脏衣,故意问道。
“回嬷嬷还有一点点就做完了。”我恭敬回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将这蓝衣服送到枫林院去。”说完指了指身后的石桌上满满一蓝干净的衣服命令说。
我怔忡了片刻,微微点头答应“奴才遵命。”
往各宫送衣之事都有分配好的人手,而如今却让我一人去送,看来桂嬷嬷真的打算狠狠的惩罚我,好让我记住,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我本是属她手下之人,如今出了那档子事,丢了她的脸,自是要从惩罚中讨回来方可息气。
抱着沉沉一蓝衣裳走在十非熟悉的路上,心中五谷杂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初是他一手设计让我成为皇上的妃子成为他的棋子,如今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原点,不知道再次见面又会是一番怎样情景?
到达枫林院后宫门,轻轻敲了几下,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有人来开门。
“慧美人。”惊讶熟悉的声音引得我的注意,一抬头便看见江一德吃惊的望着我。
“江公公。”我恭敬行了个礼,微笑着说“请不要再这样叫我,我只是一名浣纱女,不再是慧美人了。”
听我这么说,他脸色一窘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盯着我身后的衣裳。
“我是来送衣服的,还望江公公派人来取。”
“不用了,交给我吧。”他说完再次低敛下目光出了门抬起衣蓝。
“公公。”我急忙叫住他。“不敢劳烦公公,还是我送进去吧。”蒋太师失势蒋贵妃被幽禁冷宫,无人庇佑的三皇子,势力自是大不如前,只是没想到会落魄如此。
“不敢麻烦纪姑娘。”他宛然拒绝,看着我目光充满悲伤。“姑娘此时可有多余的时间?”
听出他话中话,我点点头道“现在时间尚早,奴才还有一点空闲时间,公公有何吩咐?”
他欣喜感激的看着我,哀求道“老奴请姑娘去看看三皇子。”
“恩。”我想也未想点点头,便随着他进了门。
走在无比熟悉的枫叶道上,金黄的枫叶铺满整条道,踏在上面发出吱吱声响,无须多会便瞧见一座阁楼傲然于林中,风夹杂着冬天特有寒意卷起额角的发丝,犹如凄美的落叶在空中旋转飞翔……
推门进了楼,屋内光线昏暗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尘土味,可见已有不少时日未曾打理过,循着楼梯上了二楼,迎风吹来一股墨汁香味,这是他独用的画墨,宫中除了他以外还无别人用过,未走多久满地的白色宣纸上画着各种图样,有山水兽禽田园,我弯身一一捡起,却闻得屋内冲天怒吼“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敢进来,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站在原地透过窗看着他消瘦单薄的身影,心中突升起一股怜悯。早就知道他向往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却因生在帝王家苦于无法实现,为了实现外公与母亲的‘宏图大志’将自己变成攻于心计泯灭良心之人。在这里他失去太多太多,即使现在保有皇子身份却早已是名存实亡。
悄悄推开门刚走进去便被迎头飞来的茶杯打了个正着“好痛。”我捂着胳膊痛呼出声。
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惊讶抬头,见我受伤赶忙跑上前关切的问“你不要紧吧。”
我摇摇头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没事。”
听此他刚忙松开手,撇开复杂的目光,追寻的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江公公让我来的。”我自顾走到厅中央的桌边倒了一杯茶,端上前递到他手中。“你的手很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并未接过茶,而是平淡的说道“今非昔比,你不必如此。”。
“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将手收回自己握在掌中捂着“该高兴、大笑还是指着你大骂自做自受?”
他身体一僵,负于身后的手用力握紧。
“你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做。”深吸几口气,将茶杯放回桌上坐下。“我承认,对你是有怨恨,那是因为你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并非因为蒋贵妃设计。我们都身上局中,很多事情都深不由已。”
寒风透过窗吹拂曼黄纱玲妙曼如姿,一股清香气息随着风散了满屋,我暗暗低笑道“看来冬日近了。”
他诧异的看着我半晌,无法从跳序过快的话题中反应过来,望着他怔愣的脸,我不禁笑了出声。他脸色微窘撇头沉沉道“那,如今你还可愿信我?”
“愿意。”我想也未想直接回答又引得他惊讶一望。“还记得你曾经帮过我吗?那时我们根本不认识,但身份尊贵的你却愿意以身冒险救我,这份恩我永远不会忘。”
他静静听着,宽阔的背遮挡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停顿了会又接着说“虽然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已不像当初那般,但我相信你还是你。”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我轻轻念出李后主的《渔父》走到他跟前定定看着他深沉的视线,幽幽道“古人有句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人可以预知以后的事,但眼前这难得的平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
他自嘲一笑走到敞开的门前,看着突然阴下来的天空,喃喃道“说时易,做时难。我终究不过是俗人,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是啊,没有人能做到心如止水,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我们应该珍惜所能拥有的一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回头看看,你并不是一个人。”
话虽这么说,但扪心自问若真要做到如此,该经番怎样的磨练。摊开掌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伸伸握握,喃喃自问,如今我手中还能抓住什么?我的身边还有谁?
傍晚终于将手中之事做完,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屋,无力倒在床上,木窗微掩,窗外北风大作,吹得木窗咯吱作响,想必明日一早就能瞧见冰天雪地了。
埋首在并不厚实的被子里,闭上眼想睡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海棠。”
我噌得起身,什么也顾不得冲了出去……
近冬分,天色暗得快,不需多久便全黑,出门走得急竟连灯笼都忘了,还好宫里各处都掌灯,以至于路不那么难走,寻模着记忆终于走到海棠院,门没有上锁,也无宫人把守,想必是没人居住所以松懈了。
那里面的海棠又怎么样了呢?他还有关心吗?或者早已经被寒冷的北风吹折了?
想进去看,但又害怕。
如果真见到满地疮痍,我该怎么办?心的一角像被人用针狠狠扎过,闷闷的疼。
“纪姑娘。”
呼啸的北风中突然传出男声,我回头便看见身穿铠甲英姿焕发的穆君寒正近近朝我走近,我赶忙收拾心情弯身请安道“奴才参见穆大人。”
“不必多礼。”
他站定与我只隔几步之摇。“你也是来看海棠园的?”
我惊讶看着他,并不作声。
他微微一笑,越过我继续往前走。“是五皇子让我来看看,怕是树干包得不延严实,被这北风吹乱了。”
我惊怔站在原地,心底竟有说不出的喜悦。
“那他呢?他为什么没有来?”禁不住还是问了出口,好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皇上最近将一些奏折转交给他,近日都挑灯处理奏折呢。”
说着推开朱门,回头看着我“要一起进去吗?”
“我就不进去了。”我此番目的已经达到,到于进不进去已不在重要。“天色已经晚,大人若处理好就早些回去吧。”
“恩。”
“那奴才先行告退。”
皇上曾经将蒋太师的事一手交由霖办,现在蒋太师入狱,蒋贵妃被关冷宫,蒋家势力也被连根拔起,如今又让他学着处理朝中事务,由此看来皇上真的打算传位于他。但是一切真的会这么顺利?为什么我心里会隐约有种不安感,总感觉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又下雪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场,只记得由那夜后,雪就不停下着从不间断。
下雪于我们浣纱局来说无疑是一次大考验,在冻成冰的水中清洗衣服,一天下来几根手指僵得像不在是自己的,木讷得连日常起居都成问题。
“这里还有一堆衣服没洗。”漫天飞散的衣物夹杂着冰冷的语气,听着我的心也跟着冻了起来。抬头看着那张冰得跟千年雪山似的脸,我不由一笑,目光不自觉投向那双已看不见形状的手,愧疚说道“天这冷,你的衣服我也帮你洗吧。”
“你在可怜我吗?”声音越发低沉寒冷还夹杂着满满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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