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异抬头看他一脸茫然,心知自己谢错了人,尴尬一笑“没事,是奴才记错了。”
他点点头,沉默了会道“你被父皇钦点为点心阁主事一事早已传遍整宫,现在怕是有不少人见着眼红,自个在宫里多加小心。”言罢回头瞅了眼紧闭的宫门“方才见你在那处站了许久,幸未进去。莫看这座宫殿荒凉萧索,确也是梅妃的住处,父皇曾下过旨,除送日常用度和膳食的宫女太监能进去外,擅闯者以抗旨定论。”
我暗惊,心中未散的忧思越发的浓厚,不禁更深看几眼。
原来这就是梅妃娘娘的住处,怪不得会呤唱长恨歌。她的事情,我在入宫时就听教引嬷嬷讲过。就如她方才所唱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梅妃生得丽质,初入宫廷便甚得明帝宠爱,不久就诞下四皇子应郧灏,明帝大喜封之为妃,赐名号梅,并将西宫的岳台殿改为梅海宫,赐于梅妃,宠爱有佳,地位仅次于东宫皇后。可就在四皇子六岁那年,梅妃不知因何而被皇上幽禁,还特下旨,不准任何人探视,就这样盛极一时的梅妃被幽禁了整整二十年之久。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从一个风华绝代受尽荣宠的女子到现在日日对着四角宫墙唱着长恨歌,盼着他的良人能想起她,忆起她的好。
深深叹口气轻言道“无奈岁月总无情,夜思良人泪满襟。满头华发皆霜起,千夜难寻帝王情。”
他听罢皱眉看着我严肃的说“我知道你有感而起,但方才那几句,万不得在他人面前说,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利用,即使父皇再看重你,也难保小命。”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心里浓愁得化不开,问“太子以后也会如此吗?”
他被我问住,愣看着我,好半晌才支唔回道“常言寻常百姓家都是三妻四妾,更别是帝王之家。后宫本就是帝王牵制前朝官员的重要手段,为了国家安定也不得不如此。”
“是啊。”我低头自嘲“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只不过能说说罢了。”连当时那般优秀的卓文君最后也写下白头呤,更别提在这情薄残酷的后宫了。
他看着我久久不言语,四周静得只闻得婵不停嘶鸣的声音,我如梦初醒,自知自己情绪太过,不好意思的拂了身忙退了去。许是以前相识,暗觉熟稔少了防御之心,竟不觉说了那么些话,不过可以确定他是可信之人,不然我就不会在宫里如此自在了。
人刚回到点心阁徐嬷嬷便迎了上来,看着我着急道“方才慕才人派人来过,说是想吃杏仁薄酥,并指名了让你做。”
“慕才人?”
“没错,传话的宫女已经来了好些时候,等着送过去呢。”说罢便迎了我进屋。看见坐在厅椅间饮茶的玉莺,不笑道“玉莺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为慕才人做。”
她点点头“不急,才人还说了,让秋主事跟着奴婢一同过去另外再准备一些桂圆糖糕,真宝林也在。”
我点点头卷起袖子便进了厨房,糕点完成后又找了个精致的食盒匣子装起,打点妥当方才随玉莺往什锦宫走去。瑾姬见我来方出门相迎,左真也在,我们三人一同坐在听雨院的凉室里,与外面的炙热天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另一番天地。
凉室,顾名就是清凉的屋室。是宫里常用的避暑法子,就是用草帘将屋子的窗户以及门处都遮盖起来,然后在屋内的各角置上凉冰,降低屋里的热度。屋外太阳虽大,但有草席挡着光,也不会热到哪去,散出的凉气都被草席挡在了屋里,所以散得很慢。屋内又摆放了清香宜人的茉莉花,空气不会太闷。
我将食盒的点心端放于屋内的圆桌上,她们二人立即开口起来。
“这真的是姐姐做的么?”左真吃得满嘴酥渣瞪大眼睛不相信的问。
我点点头,从食盒中取出用透明的琉璃酒壶盛的青瓜水,倒了杯递于她。“真儿还是真儿,即使做了宝林亦是如此贪吃。”
瑾姬捂嘴吃笑,发髻边的溜金绿宝石蝴蝶如意簪羽翅振振,配上耳边的金丝玉菊,大有蝶恋花之意。一身绿藤蔓纽丝襦群配上素云锦月白纱褂,清凉舒爽,对襟袖口间皆绣有精细福意图案。脖间一块拇指大的翡翠镶金玉,散着幽绿的翠光,衬得她白皙皮肤越发亮泽,腕间一对金镶红宝石龙凤对镯,更凸显气质不凡。
“妹妹是有何不妥,竟让姐姐如此盯着看。”她不好意思低垂着脸问道。
我收回目光笑道“才人越发光艳照人,引得奴才不由看呆了。”
“姐姐。”她蹙起眉握着我的手郑重道“在我与真儿面前,就别再说什么奴才了。”
我点点头“看你们如今过得甚好,我真真为你们高兴。”
她听我如此说,脸色不禁暗下,揪着手中的丝帕,欲语还休。
我轻笑捡了块杏仁薄酥放在她面前的百子花形瓷碟里“你尝尝,看我做的对不对你的口味。”
她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
“妹妹有何心事,不如说给姐姐听听。”她一怔,诧异的看着我。“姐姐当真愿听我说。”
我道“你既然叫我姐姐,那我便当你是妹妹,姐姐听妹妹倾述烦心事,难道不应该吗?”
她眼眶微红,将薄酥放下,叹了口气道“是婉荷。我想姐姐也知道,婉荷在短短一月内连连晋封为正四品美人,何其不简单不用我言想必姐姐也清楚。”
我点点头抿了口凉爽的青瓜水,舒爽之感眨流全身“这事我也略知一二,婉荷比起你并不受皇上固宠,竟能在一个月内从正八品彩女晋升为正四品美人,背后一定有靠山,致于她投靠了谁,就很难猜了。”
“是皇后。”她郑重道。“姐姐还记得你被皇后除去秀女身份贬为御膳房粗使宫女离开时,婉荷并未来送你。”
我点头。
“我猜想,那时她便已投靠了皇后,故不敢拂皇后的意来送你。”
我同意她的说法。“你推敲的是对,但这跟你的难处有何关联?”
她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裳,走到墙角边特置的太师椅上坐下,青瓷瓮中的凉冰已化了些许,冰料铛铛落在水中,她揭了朵茉莉花在指间搓捏,满面忧愁道“宫里是最容不得专宠的地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集万千矛头于一身。婉荷的品级虽比我高,但皇上留在她那的次数并不多,相比起我的听雨院,就更显得她那门庭萧条。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近日宫里老喜欢拿我与她比较,结果我从未在意过。但我虽无意她却有心,仗着自己背后有皇后撑腰,却发胆大经常与叫喧。大家都是相识的姐妹,让让也就算了,但长此以往,终不是办法。宫里尽是些跟红顶白之人,我若是退让得很了,难免他人也会蹬鼻子上脸,往后这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说着声音中竟带几丝哽咽,可见婉荷将她得多狠。我上前拍抚她的肩膀慰声道“你是个明理的人,即做了该做的,他人若还得寸进尺,你便回敬他三分,让他也不敢小觑了你。”
“为何是三分啊。”已吃好喝足的左真听了我们的话不明白的问。我与瑾姬相视一笑,她笑着解释道“这个做三分学问可大了,正所谓‘敲山振虎’要的就是敌人惧你三分,示为警惕。”
“那为何不直回敬十分呢,这样人家不是更怕你了。”
我道“若回敬十分,倒显得你不人道了,毕竟是相熟的人,同生活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给双方留个情面。”
瑾姬握着我的手位我坐下,感激道“今日听姐姐一番话,心思就瞬然通畅了。姐姐大度也没怪罪妹妹晋封了还未将姐姐弄到好处,反而教妹妹这么多,妹妹真是惭愧。”
“快快别这么说。”我说“你真心待我实属难得,再者你刚刚又岂能要求太多,毕竟老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得事事小心。而且,我在御膳房很好,也不需要调动。”
她眉开眼笑“姐姐的事我也听人说了,姐姐真真是了不得,进御膳房不多日便做上了点心阁的主事。妹妹还未恭喜姐姐呢。”言罢唤了玉莺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玉莺掀帘出去了。没过多久玉莺又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我一怔,鼻头猛然一酸。
“小姐。”香瑶扑通跪在我面前哭声唤我。“奴婢终于又能见到小姐了。”而锦婵也一同跪下,性子内敛的她,脸上并未有多大表情变化。
瑾姬上前虚扶起香瑶、锦婵看着我道“这是妹妹送给姐姐的贺礼,她们二人已被调来了我的听雨院。妹妹能力有限,只能让姐姐与她们二人在我处相见。”
“这就够了。”我感激的看向她,香瑶立马扶着我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问长问短,急切得不得了,好似我没了她的照顾就不能生活一般,想着竟痴痴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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