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生大病了。”
“啊,怎么会?什么病?”我们以最敏捷的反应做出疑问。
“陌天精神出现恍惚,医生说有点像忧郁症,但又不是,既不是精神病,也不是什么阿尔次海默氏症。经观察是间接性的。”她表情凝重,口语稳定,如果能把她当成语无伦次就好了。
而且我已经把她当成语无伦次了,因为我跟辰月就这样双手自然下垂坐着,彼此在紧张的气氛中挤不出一句话。
“陌天才没有转学,随着他在家里犯病的次数日益增多,我就给他退学了。”
“所以他就没在瑞安中学上学,他现在在医院?”我看着她想寻求肯定。
“恩。”
“哪个医院?”
“我们现在去。”
她咽在喉咙里即将出来的话被我和辰月的迫切压了进去,又在一瞬被抽空出来。
“不,不能。”她的双眸几乎失去神采,变得黯然。
“为什么?”我不解。
“你还想让陌天情绪更混乱吗?只是他会给我提起你。”她对着我说。
我想起曾经陌天那些不寻常的迹象,他的背影对着我安然地不知去向。
我闭着眼睛,感受巨大震动的心跳,巨大地要把我心脏蹦出来。我曾经想到了陌天有什么病,只是我坚持认为在外界如此风平浪静下这只是谬论。
“我,我对不起陌天,我和他绝交了。”我控制不住带着哭腔。
辰月表情凹陷,“你……啊!”
空气凝结了,之前想象的促膝长谈彻底见鬼去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阿姨会扯过我的衣领,嘶哑地说:“你之前是不是见过陌天犯病,为什么要恐吓他?”
“恐吓?没有啊。”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刚开始还好,但经查看是在某个刺激或者吓唬下越严重,难以治愈。”
小鸟的事?艾城尔?不至于吧!
“阿姨,为什么你想到是我恐吓他?”
“我明确告诉你,这是一种罕见的病,医生说病人的记忆只会停留在第一次遇见他犯病的人身上。我家陌天他每天都会讲叶澈灵和周杰伦。而他,不能见周杰伦。所以……”
“这是医生说的?”
“恩。我想打你,捶你,为什么这样?”她扬起手摔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不要啊。”辰月上前一步,也没能止住她。
她只打了我一下就抱着头哭了,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两个人都哭的话就不好看了,所以我没有哭。
“在哪个医院?哪个?”我咬了咬牙问她。
辰月抓住我手腕。要向外走。“走走。”出了门,仓促到楼梯下,几乎能一个踉跄倒下。
“走什么走啊,不走。”我抬起一只脚正要上去,陌天妈瞪着怕的眼睛零散的头被弄到了耳后,伸出头跑出来看到我。
我不解辰月这个小女生哪来这么大力气,生硬地把我拖到了那个最大的门口。“跟着我,我知道他在哪。”我的手被她扯的生疼。
然后低头穿梭在人群中,只有她的向导,眼里只有路人的脚慌乱交错着。
我们在太阳底下没有说话,许久没有如此长的沉默。
大概在太阳旁边还住着一些高端并善于表现的小精灵吧!它们在太阳面前把自身的亮光聚于一处,从最边缘射出来,散落进人的每一寸皮肉里,眼睛里,毛孔里。
辰月停在了光美医院,松开了我的手。
“进吧。”
“这么近?你怎么确定是这里?”
辰月已经推门而入,我跟上前去。
“上二楼,找精神科。”
听上去这么令人……
在跑了两圈之后,……
“过来,这儿。”我们敲门请示。
“医生请问陌天在哪个病房?”一个穿白大褂年长医生手握一支笔在椅子上坐着。旁边有个淡妆女人整理桌子扭头看着辰月以及刚进门的我。
那个女人从墙上瞄了瞄,取下一摞纸仔细看了看。随后抬起头。
“你们是?”
“陌天的朋友。”
然后她和医生对望地窸窣了几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309号。”
原来真的有陌天,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在我们同时站到309门口时,我被视觉范围内的效果所呆住了,而辰岚个稍低,她也极力往里看,偌大的病房有两张床,我看到陌天安静地躺在上面。其实我是猜测,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床上是谁。
我拉着扶手,欲将门打开,一只手横空而来,将扶手抓紧。伴随的是“嘘,别开门。”
“你?”辰月出声音。
我转过头,一双憋足气被瞪大的眼睛和着稍整理过的头纹丝不动着。
“阿姨怎么了,不能见陌天吗?”我凭着良心有礼貌地反问道。
“过来,别吵着陌天了。”她用一只手紧握扶手,一只手和胳膊将我跟辰月狠狠拨开。
她背对着门,我们面朝门,所以陌天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她并不知道。透着门窗,我眼睛盯着陌天不放。
他嘴张开o型又合上,似乎不出声音。
“你们走吧,不要假慈悲。”
“我们哪有,反正陌天现在看到了。”辰月扭过头。
门在双方力的作用下被安然打开,没有隔膜,只有清晰的人的面孔。
两个声音几乎从一个喉咙同时出。
“妈,你们怎么不进来?”
“孩子,没事。”
我在辰月的簇拥下和陌天拉走妈妈的手腾开空间的有利条件下一起进入病房。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视觉范围内的效果。墙上赫然着一张超大的周杰伦12新作骑白马的海报,还有一张普通的我接受不了的特别死板丑陋,为了描述它,我强迫自己多看了它一眼——棕色的老鼠。
今年并不是鼠年啊。
辰月和陌天已经在交流了,那个女人脾气令人琢磨不透,变脸比变天都快。转眼间就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接了一小盆水洗苹果。就搓着那仅有的一个苹果,使劲搓着。
“陌天,你最近怎么样啊?还有,你怎么不和澈灵说话你怎么不和澈灵说话?”辰月惊奇地问道。
我回眸等待他的回答。
“澈灵,奥!澈灵,我和澈灵不是绝交了吗?”
“我那只是一时疏忽啊。”我接过话。
“你是澈灵?”他将涣散目光转向我。疑问印花双脸。
啪地一声,一个苹果搓成了两半。
陌妈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不做木头人,直起身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吗?陌天。我这次来是……”
陌妈三两步过来捂住我的嘴,然后向着陌天的方向。
陌天沉默着不回我话,木讷地站着,然后突地连叫两声,对着墙壁蹦蹦跳跳,扭扭踢踢,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陌妈即刻从抽屉里拿出黄色的几袋药,再从每瓶中取出三粒,拿在手上。
那鲜亮的黄色上面有光美医院的字样,恍然我想起在安帝家辰月歪着头对着床边显眼的黄色,怪不得她。
“阿姨,陌天经常像现在这样犯病吗?”辰月问道。
“嘘,你们回去吧,别出声。”她坐在椅子上,像在等待陌天停止活跃。
眼前真的严重了吧,曾经的犯病是安静着不说话,而且时间短。现在却成这样了。
一个还没停止跳动的无辜少年,一个拿着药物习惯了安如泰山坐着的妈妈,两个尴尬地缄口不语的呆若木鸡。
还没和陌天说清楚,还没告知他艾城尔的意思。
四点多了。赶晚上七点要到校。
等了许久我离开医院了,和辰月挽着手,面无表情。而内心更多的是不名状的孤独和不舍。
“辰月,陌天真的就这样了吗?”坐在车上,我按耐不住。
辰月在埋怨我,她甚至不想理我。
“天灾啊,你和陌天的事怎么没给我说?你把我当作什么?”
“我,我是有难言之隐的。”
“什么,你说啊。”辰月不淡定。
“我……哎呀,没什么。”我仰起头望着窗外。
太阳没有之前那么火辣,但从车窗上散落下,从窗帘的罅隙中飘然下,足够让人挣扎着双眼。
我不出声,心里却热腾翻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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