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松回来了。那天,吴桐正好下课,前排的人叫她说外边有人找,吴桐一走出去就看到了付松,他背着他走时的那个书包,衣服有些脏,满脸疲惫,连头发也长长了不少。他冲着吴桐笑:我回来了。
吴桐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冲上前去使劲拍了他一下,问你死哪去了?吴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笑的:你看看你这头发,跟团鸟窝似的,难看死了。今天,离付松离家出走的那天已经隔了整整三个月。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付松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于珊也走了出来,她一边跑,一边嚷嚷,你还知道回来?我们都准备不理你了。
我没找到晚晚。付松低下头,问了好多人,走了好多路,我都找不到她,我找不到。
付松,这是晚晚自己的决定,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晚晚会回来的,她不会抛下我们,因为这里几乎是她所有的回忆啊。吴桐给了付松一个拥抱,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一个好哥哥,一直以来都是的。
付松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要先回云镇一趟,听说女乃女乃病了。付松的女乃女乃的确病了,自己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突然就不见了,老人家怎么可能不心急呢?付松的女乃女乃本来就有高血压,一着急气血上涌,当场就晕倒了,差点没抢救回来。后来病好以后,她女乃女乃还是回了云镇,天天搬个凳子坐在家门口,说要等着他们回来。吴桐的女乃女乃说这话时,都忍不住抹眼泪,老季以前那么爱说笑的一个人,如今却连话都不大说了,我看了也着急啊!
恐怕连付松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这次任性居然给女乃女乃造成了这么大的打击。他始终还是低估了自己和付晚在女乃女乃心中的位置,低估了一个老人对晚辈的疼爱。
付松,你爸妈知道你回来了吗?吴桐问道。
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但还没回去过。付松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吴桐知道,他有点不敢回去,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爸妈,他更不知道他们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回去时该说些什么。吴桐太了解付松,他表面看来大大咧咧,但骨子里着实要强。
吴桐没有告诉付松,他走的这段日子,付松的爸妈辞掉工作,到处找他。他们拿着一张张寻人启事,去大街上亲自贴,去问;他们在报纸上,电视上登广告;他们去北方的那个小城找了一遍又一遍……几个月的时间,连番的打击让他们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吴桐都不敢相信,那个面色苍白,头发散乱的妇女还是以前那个漂亮的付松的妈妈吗?
吴桐不想先告诉付松,只有当他自己看到他们的样子时,他才会明白,在这个世上不管干什么事都不能只凭一时冲动,因为爱他的人会受苦,会受甚至比他自己还多的苦。
学校放假,吴桐他们聚在一个饭馆里为付松接风,五个人坐在一起,他们喝了些酒。
何琪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他嚷嚷着,付松,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胳膊,上次被你打的地方还疼呢!
谁叫你总是打不过我呢?没用!付松也一边喝一边说道。但马上,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今年春节,我看见雪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你们肯定没看见过那么美的景色。付松停了下来,目光有些迷离。
吴桐他们的确从没见过雪,这个南方的小城不曾下过雪,有的只是绵绵的雨,一下就是很久。吴桐曾想象过站在雪中的感觉,那会是什么感觉呢?吴桐始终没想象出来。但她的脑中却出现了另外一张脸,那时她还小,嘟着嘴说,雨水把我的裙子都弄湿了!我真不喜欢雨,我喜欢下雪!
所以,现在你真的就抛弃了南方小镇的雨?去寻你心中的雪了吗?付晚。
那天晚上,他们都喝得有些多,几个人在早已开始冷清的大街上一边走路,一边唱歌,偶尔路过的行人看了他们几眼后,都自动绕开,躲得远远的。
那天晚上,是他们从走进这个小城后干得最为疯狂的一件事,以前他们只有在云镇的时候才会这么肆无忌惮,老人们面对他们的无法无天,也只是吓唬着拿着棍子说要打他们的**,却未曾打过一次。而后来,他们从云镇出来的时候,老人们都告诉他们,去了城里要好好听爸妈的话,不要调皮,不要让父母担心。他们都这样做了,他们都尽量让自己像一个好学生一样,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做作业,让自己更像一个城里人。不像那时候,他们放学后总是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家跑,吴桐甚至有时会把书包背在稳住身上。
那天早上,街道变成了云镇的小路,他们放声歌唱,即使歌声再难听也不会有人取笑。他们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取笑呢?那些不在调上的歌,是他们唱过的童年的旋律。有些情啊,打动自己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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