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盈的香囊总算是绣好了。她给林玉婉送去的时候，她正在炕上描鞋样子，乌油油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的用一根碧玉簪子绾着，两鬓分别垂下一绺头发，原本带一点英气的面庞显得柔和起来。见林玉盈进来，捋了下耳边的头发，也没下炕，只说：“你来的刚好，快来给我看看，哪一个好看？”
林玉盈也就坐到炕上，拿起了两幅鞋样子，“姐姐是给老太太做的？”
林玉婉点头，“我的手艺虽不如你，可这到底是份心意。”
林玉盈就指了指那副梅花图案的道：“这个更好。”
林玉婉又拿在手里比了比，“我也这样觉得。”
“姐姐最爱梅花，自然就最懂得梅花的样子，因而画的更生动。”林玉盈掏出了那枚香囊，“我这里绣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几瓣梅花，也不知姐姐喜欢不喜欢？”她递给了林玉婉。
林玉婉接了过去，见那香囊十分精致，便知费了不少功夫，嘴角不禁弯了弯，“你做的东西总是好的。”又拿起来闻了闻，“这里面可是还放了一点百合香？”
林玉盈点头，“想着是做香囊，可梅花的香味总是太淡了，百合香甜而不腻，加上一点不会夺了梅花的味道……”
“你最细心”林玉婉笑了笑，命梅影将香囊收起来。
林玉盈笑嘻嘻的道：“那日多亏了姐姐……”她说着低下了头。
林玉婉心下明了，“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倒是你，那样站出来说话想把责任都揽下，可知你也是揽不下的？母亲要罚总是要先罚我的，你没必要跟着受罚。”
林玉盈讪讪的笑了，“可这本就是我闯的祸。”
林玉婉道：“咱们姐妹之间不怕什么，倒是连累了大嫂子和大姐姐。好在大嫂子和大姐姐都不是爱计较的，要不然咱们都该做个香囊去给她们赔礼道歉了！”
林玉盈也是想到了这茬的，她得邀上林玉婉才更好说话啊。
“二姐姐，我当时那样提出来，你为何不拦着呢？”
林玉婉抿了抿嘴，“难不成真要把悯儿养成个大家闺秀？”说着，自己扑哧一声笑了。
林玉盈也就跟着她笑了。
林玉婉就往她这边坐了坐，“母亲待五弟实在太严苛了些。我寻思着总要找个机会给他放放风才好……”
林玉盈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姐姐可有主意了？”
林玉婉抿着嘴笑，“大哥哥当初他们都是在于家的学堂读的书，二哥哥他们则是进的陈家的私塾，那是他们外祖父就是教书先生的缘故，我想着找个机会把悯儿送去于家学堂就好了。父亲虽说学问不错，可依母亲的说法就是‘不务正业’，舅舅那边虽然好，可远在京城呢，我看这事儿跟父亲母亲一说，准能成。”
“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林玉盈心里打得也是这个主意。于家人丁兴旺，如今这位襄国公的父亲一手办起了于家的学堂，供于家的子弟学文习武，在宁都最为有名。
宁都是当初太祖皇帝建国之初的都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就将都城迁到了北宁。宁都繁华比北宁不逊分毫，如襄国公、清宁候这样的开国功臣依旧世居于此。
姐妹二人这又开始盘算如何向秦氏张口，要不要请于曦来做说客，正说得热闹的时候，林玉沁咯咯的笑着跑了进来。
林玉婉脸色微沉，“你这像什么样子？”
林玉沁道：“姐姐越发像母亲了。”依旧笑得欢畅，坐在林玉婉身边，林玉婉便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把你乐成这样？”
“你猜是什么事儿？”没等林玉婉猜，她自己就忍不住了，“我在母亲那里正好余二家的送了这个月的账本来给母亲看，还带了个黑脸的乡下丫头，说是庄子里王大才的闺女，上个月娘死了，王大才就想把这闺女卖了，余二家的就想做个好人，就把她带到咱家来说做个粗使的丫鬟，母亲就应了下来。翠环就带了她下去，我就跟着她去了，翠环走了，我见她呆呆笨笨的，就跟她说我们家里有个规矩，凡是新来的的丫头都得去跟太太说一句吉祥话，你刚才还没说，现在快去免得太太生气，她说她不知说什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林玉婉拧了她的胳膊一把，她嚷着“疼呀”的赶紧闪开，继续笑着道：“我就跟她说，你就跪在太太面前说‘祝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是了。”她忍不掩面大笑，林玉婉也有些绷不住，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个促狭鬼！”
林玉盈也忍不住笑了。
林玉沁见状，笑得更厉害了，抚着胸口道：“那丫头就慌慌张张的走到母亲面前，母亲还以为她有什么事，还没来得及问，那丫头就拜了一拜，说‘祝太太福如东海，寿、寿比南山’！母亲一愣，那小丫头抬起头来就跑了……”
林玉盈、林玉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林玉婉道：“你呀！人家刚没了娘，怪可怜见的，你还这样欺负人？”
林玉沁忍住笑，用手拍着胸口，“这有什么，左不过是惹大家一笑，时间长了，她便知道我对她也是好的了。”
林玉沁的确是没有坏心的。后来她对这个丫鬟也很好，甚至因为这个玩笑，那个丫鬟在她面前更没有那般拘束。
林玉盈道：“三姐姐就爱开玩笑。”
林玉沁道：“不玩不笑的，整日的闷在家里，可是要闷死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春，到时候咱们好去静安寺看桃花去。”
“等着吧，还有四个多月呢！”
“这么长呢！”林玉沁一下倒在了炕上。
林玉盈没有不喜欢这个姐姐的道理。可是相比许端，她拥有的太多了。纵使没有楚家这桩婚，自有好人家等着她，可许端……一想到许端远嫁，她的手还是紧紧的握成了一团，“三姐姐，还是对不起你了。”
第二日，林玉沁作弄这个小丫头的事情就传到了楚家太太耳朵里。
楚云漫不经心的吃着盐津梅子，对身边的母亲道：“您可是看见了？咱们家这位三小姐，这样出格的事情可是不少！”
楚母道：“还听说那丫头刚死了娘，怪可怜见的！”
秦氏没想到消息传的这样快，一气之下将林玉沁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
林玉沁委屈道：“这有什么的？那小丫头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秦氏怒其不争，“你知道什么？楚家太太来咱们家只是为了看你二嫂的吗？她是来给那楚齐说亲呢，眼下就你的年龄合适，你却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楚家太太听了心里怎么想？”
林玉沁脸一红，却没心没肺的道：“怎么就我合适了？端姐姐不是比我大两个月！”
秦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也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又恐她又生出其他事端来，就禁了她的足。
通过这件事儿，老太太却将秦氏心里那点小九九看的一清二楚。
“沁儿的出身就摆在这里了，又有她娘家帮扶着，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没有？可怜我这端儿……”她对身边的大丫鬟秋芳道。
“老太太别急，端小姐的模样品性就在这里摆着呢，没有这家，还有下一家呢！”秋芳安慰道。
“端儿再好，也是个没娘的孩子。许家那是根本指望不上，除了我她还能指望谁？咱们和楚家也是世交了，又有曦儿、云儿，都是亲戚，万一我不在了，端儿在楚家我就能放心。要是嫁到别人家，我怎么能闭得上眼？我原先看三太太很好，如今看来这眼皮子也忒浅了！”
秋芳道：“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姑太太的女儿，三太太心里肯定是向着自己那一个了！”想到她的好姐妹杏芳，她对这个三太太可没那么好的印象。
“哎！”老太太道，“我知道她也有为难之处，这些年照顾五个孩子也着实难为她了，难得是还要对盈儿、悯儿一视同仁……”
杏芳道：“这也不好说。五小姐就不必说了，可你看看小五爷……他虽小，想也没人跟他说过什么嫡庶，可他见了三太太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哪有个见了娘的样子，三小姐、四小姐在三太太面前可不是这样。”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思忖片刻，叹了一声。
“眼下还得赶快把端儿这事儿定下来才是。”
许端在帘子后面听得清清楚楚，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去了。她想出去走走，又不知往何处去，只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也许等她真正嫁了人，有了夫君有了孩子，才会有个真正的家。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周姨娘生前的住处。满院的梨树挂满了雪，倒像是春天早早的来了。
一个丫鬟迎了出来，向许端问了安：“端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端认出她是当时服侍周姨娘的阿梨，就说：“周姨娘走了之后，这里还是你在打理？”
阿梨道：“是。五小姐有时候会过来看看，到姨娘的屋子里坐一会子……”
她怎么没听玉盈说起过？
可见玉盈也和她一样，孤独。
她打开房门，走进周姨娘生前住过的屋子，里面的陈设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只白瓷瓶里插了一大捧梨花，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梨花？
许端走进了一看，才发觉那是用白布扎的花，连梨蕊都一丝一丝的，十分精致。
阿梨道：“这是五小姐做的。春天，五小姐会折了新鲜梨花过来，其他时候都扎了这样的梨花来，端小姐闻闻，上面还有淡淡的梨花香味呢！这是五小姐用新鲜梨花自己调的香，把布浸在里面，就染上了这香味儿……”阿梨有些得意的说着，却不见许端已经湿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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