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若泼墨,马路两旁偶有路灯摇曳,也依旧驱散不了天空撒下的大片浓黑。
整个世界似是被上帝消了音,阒无人声。
琉璃一路狂奔,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每踏出去一步都令她痛苦难当,她一刻都不敢停!
突然,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打破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那声音如魔音灌耳,让琉璃无所适从、惊恐交加,于是,越拼命地奔跑起来。
急促颠簸的视线中,脑袋里的零件好似全都散了架,嗬嗬直响。
两腿终是不敌四轮,眨眼间,黑色宾利瞬息而至,琉璃惊慌失措,了疯一样,还在狂奔。
满是伤痕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承受不了那番疯狂的速度。
强光自背后照射而来,照得影子像鬼魅,琉璃有些绝望,一个不小心,脚下踏空,摔倒在地,却因惯性,双手在粗粝的地面摩擦了近半米远才停下来,那滋味……真让她恨不得砍掉双掌。
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也在离她大腿几厘米的地方堪堪刹了车。
驾驶室里,杜恒搓了搓手心的冷汗,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后座的男人。
四目相对,杜恒心头一跳,强作镇定:“我下去看看情况。”
“你坐着吧,我去。”说着一旁的席锐便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下了车他才现女孩伤的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但以肯定的是,她身上的这些伤绝不是他们造成的,车根本没碰到她,而且那些伤一看就是利器所致。
“姑娘……还好吗?”
不好,都痛快死了啊!
温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琉璃脑中紧绷的弦稍作松弛——如果是追她的那拨人,不会给她时间喘息,更不会用这般和善的语气。
危机解除,铺天盖地的疼痛便瞬间席卷了她的所有感官,真是剔骨挖心般疼得厉害。
血腥刺鼻,五脏六腑像是在争先恐后的往食道挤,欲破喉而出!
琉璃张着嘴干呕了半天却也只是干呕——连续四天滴米未沾,怎么能呕得出来东西?
席锐有些挫败,心想,我的声音有那么难听么?怎我一开口你就想吐?
本想去扶她,刚一伸手,女孩便挣扎着连连往边上挪,几多防备,他便作罢。
“能自己起来么?你这伤都炎了,必须得马山去医院处理才行。”
严格来说,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顺带稍她去医院,已是仁至义尽。
琉璃一听要带她去医院,立马挣扎着想起身,嘶哑道:“我不去医院!”不能去医院。
席锐微怔,看女孩挣扎半晌还是没能爬起来,这才重新伸手将人扶起。
女孩蓬头垢面,低眉垂目,几乎辨不出五官和皮肤本色,但那巴掌大点的脸倒是标准的瓜子脸,而且睫毛尤其长,长得跟假的似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求生是人的本能,伤这么重,不想去医院,为什么?
琉璃脑中混沌,一时想不出借口,便不作声。
“你家人呢?我帮你打电话让他们来……”
“不要!”
话还没说完便被女孩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席锐微眯了眼,试探道:“那要不我帮你打110?”
这回琉璃直接挣月兑了他的手,转身欲逃。
席锐眉毛微挑,轻而易举将人捉回来:“不想去医院,也不敢报警,连家人都不敢见,你这是被人追杀还是……在逃犯?”
琉璃大眼睛里满是哀求:“不!我不是坏人,求你……别报警,我……我想找唐律师。唐邵琨,您认识吗?”
爷爷说唐律师是d市十大名律师之首,d市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基本都认识他。
琉璃瞄了眼车牌,d市能开得起这车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她至今已是走投无路——爷爷一个月前已永远的离她而去,阿虎又下落不明,陆家的走狗满世界找她,她不敢去医院,不敢报警,除了唐律师,现在在这个世上她竟找不到一个以帮自己的人了,是她不知道唐律师的住处,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席锐听她提到唐邵琨,眉毛一抖,脑中忽然好似有个声音欲破壳而出,令他隐隐有些兴奋。
他温声道:“这么巧,邵琨还真是我朋友,我这就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拨了号码,他直接按了免提,于是,2秒钟后,冷冰冰的服务语音掐灭了琉璃最后一丝希望。
她浑身是伤,又着高烧,此时希望破灭,突然像被人抽了筋骨般,直往地上滑。
席锐一把将人薅住,语气越和善:“这样吧,你先跟我走,这身伤不能再拖了,唐律师那边我帮你安排人去找,成吗?”
这般商量的口吻,这般温和的语气,琉璃纵是心有疑虑和防备,也绝不会开口说“不”的。
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能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已是万幸,事情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席锐连搂带抱把人弄上车,昂贵的手工西服染了斑驳血迹,他也不在乎,吩咐道:“走吧。”
琉璃上了车才现车上除了司机,后座还坐了一个人。
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连头都梳得一丝不苟。视线相撞,陆烽深邃俊朗的五官自黑暗中浮现,整个脸部轮廓既透着西方人惯有的英挺刚硬,又隐隐散着东方人特有的清俊内敛。
真是……好看得跟整过似的。
他凝视着琉璃,目光沉静而锐利,也不知道是受不了琉璃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还是心疼那昂贵的真皮座椅,微微皱了眉,将视线缓缓转向了席锐,眼神在说,“解释一下。”
“这姑娘是邵琨的朋友,之前遇到了麻烦,受了重伤,刚打电话给邵琨,没打通,我们先带她回去把伤口处理了。”席锐说着,看向琉璃,明知故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要不是听琉璃提到唐律师,他还真不敢自作主张的把琉璃带上车,更别说带她回去处理伤口了。
一个女孩,20来岁,身高165cm左右,被人追杀,受了伤,不敢去医院,不敢报警,连家都不敢回,只敢向陆家掌门曾经的御用律师求助。这姑娘目前这境况实在太像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了。
果然,陆烽听完,眸底立即变换了神色。
他也不嫌脏,直接伸手钳住了琉璃的下巴,左右看了好几遍,半晌冷声道:“你是琉璃?”
琉璃从他询问的语气里听出了笃定的味道,心一下子又跑到了嗓子眼儿,也顾不得再费心思否认,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惶遽:“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席锐见她几近崩溃的表情,忙安抚道,“你想,我们要是坏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质问我们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锐,你旁边这位是我表哥……陆烽。估计你应该听陆家的人提起过他,说起来你还该管他叫一声大哥呢。”
陆烽似是不满他多嘴,不着痕迹睨了他一眼,也没任何表示。
哪知琉璃听完却跟白日见鬼似的,头皮都麻了,一脸惊骇地看着男人:“你……你是陆烽?!”
陆烽!陆烽!那个陆家众人谈之色变的魔鬼!天,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节奏么?
这一刻,琉璃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整个人都不好不好的了。
而不好的直接表现就是,话未说完她便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席锐见状,不由大奇:“我去,陆先生,我今晚一定要把你挂门上试试看能辟邪不。”
陆烽斜睨他一眼:“脑子又进地沟油了?”
席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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