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霜跑得很快,但她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其实,在地理上,以灵隐寺为中心往外蔓延,离得最近的自然就是清冥观,也是个小型炽焰教,炽焰教的总部在襄阳,风磬教则在开封,彩栗教在临安,不过在临安的边缘处,跟清冥观离得不太远,而秦寒霜的家就是在彩栗教与清冥观的中央。
那是一个很简洁却雅致的宅子。
寻思着这个时候凌筠绝应该回家了,抬头便望见屋中灯光亮着,秦寒霜还在想着怎么解释,一脚进门,突然听到有女子娇笑声起。
秦寒霜的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随即有女子出门,向她而来。
秦寒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感受,她以为那个女子要么风尘味十足,要么是个普通女子,她还在为凌筠绝开月兑,没往那种龌龊行为想。
秦寒霜不是个绝美的女子,她的脸非常清丽,可到底也不能跟雅潇那样的女子相提并论,甚至连玲珑的等级都够不上。她没有什么月兑俗的,没有女子特有的温柔风情,没有女子极好的风姿,她除了生来倔强固执的性子,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是佳人,不是绝代佳人。
所以,她对自己的脸并没有多少自信。所以在看到那个女子时,她被轻而易举的打败了。
不是说脸部有多美,女子脸上粉黛未施,和她差不多的干净清秀,但气质却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点风尘味道,高贵到让人自惭形秽,这种气质为她添色不少。女子在微笑,虽然很善意,但是秦寒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嘲讽。
女子看见她,笑道:“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宅子的主人,被客人问道:你是谁?
这要是多么的讽刺才可以!
秦寒霜没有回答,女子收起了笑容,疑惑的望着她:“请问,你是谁?”
秦寒霜没有回答。
沉默。
沉默。
一片死寂。
女子皱眉,后退几步,偏着头问道:“筠绝,这位是谁啊?”
规律的脚步声起,有一个粟色身影缓慢的出来,没有看她,只看向那名女子,但是,没有回答。
还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默。
“筠绝?”女子再问。
“我不认识。”终于,凌筠绝开口。
秦寒霜腿一软,差一点就跌倒在地。数年的相助相知,在凌筠绝口中,就变成了不认识?
你的心真狠。
秦寒霜的手紧紧抓着门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木制的门框被她掐出几道深深的痕迹。她开口,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也察觉不出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冰凉绝望:“我不知道你们是何人,但这里是我家。”
女子诧异地看向凌筠绝,凌筠绝没有说什么,抓起女子的手腕向外走。
擦肩而过时。
“凌筠绝。”秦寒霜低低吼道。
没有停顿的声音,只有规律的脚步声,带着有些迟疑的脚步声,愈走愈远。
秦寒霜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任冰凉的石板咯着自己的皮肤。
出来的时候,紫苑终于扬笑:“多谢配合,作为回赠,我会把你安全送回彩栗教的。”
凌筠绝没有说话,眼神空洞。
“看不出来,你还真的很爱她的。”玉紫苑娇笑,声音却带着一些伤感,“我加固了这么多次媚术,刚才还是差一点就被你冲破了。还好我对我自己的媚术有着足够的自信,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这次任务能不能完成。”
凌筠绝还是一副空洞模样。
玉紫苑挑了挑眉,突然道:“她一定很伤心吧。”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小湖中,那双原本不带一点感情的双眸突然泛起层层涟漪,隐约带着一点愤恨,但是更多的还是疼惜。
玉紫苑笑,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出那句话时,她自己的都有些不忍了。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优雅的身影,他拥有无法言喻的风姿。迅速甩头,这一次,玉紫苑没有再加固媚术,拉着凌筠绝,一点点向彩栗教走去。
秦寒霜一步一步向清冥观走去,心中挣扎不已。父母突然双亡,恩人变成仇人,爱人抽身远去,到底还有多少的疼痛在等着她?
她能不能撑住?
夜色正浓,秦寒霜拿了一些热食,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向池景端。池景端没有动,秦寒霜知道他在调息没有打扰,蹲子将食物放在池景端身边,但是夜凉,又怕食物变冷,于是只好放在怀中试图保温。
突然惊醒,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因为曾救过他们全家么?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么?因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因为从小喜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么?从五岁就喜欢的人啊,十九年,光喜欢他就用了十四年。
可是后来他喜欢上了钱婷,他娶了她,还生了一个孩子。
后来,他死了,她浑浑噩噩跟着家人去了扬州,可是家人却被炽焰教的人杀了!最后的依靠都离去,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没有遇见凌筠绝,那段时间要怎么过?如果没有人教自己武功以报仇,自己又会如何?
等好不容易打开心房接受凌筠绝,还有人告知自己的仇人是炽焰教的护法,她以为能报仇,却被告知自己的杀父仇人竟是救命恩人!是那个喜欢了十四年还要多,甚至从没有停止喜欢的人!而所谓的好心教自己武功的人,居然从一开始就拿自己当作杀掉他的棋子!
那现在呢?凌筠绝离开后还要如何?
秦寒霜紧紧抱住自己。
池景端皱了下眉,似乎想伸手,但很快,分神让他体内的真气翻涌无法在一瞬间控制,只好静心。
不知道多了许久。
秦寒霜觉得自己傻,直接把食物放到他面前走就好了,干嘛还要乖乖陪着他一起,可是回去,难不成还要忍受凌筠绝带来的冲击么?
秦寒霜抱着食物起身。
向后走。
听到动静的池景端挑了挑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秦寒霜一步一步向后走,直到走到一棵参天大树前才停步,一手抓住树干,另一手抱住食物,用力。
哭出来。
一串串眼泪不断自脸颊上划过,源源不绝。原本抓门框出血的手再次狠狠用力嵌住树皮,树皮都抓断了一块,女子手上也开始流血,从手掌流到手腕。
啪。
滴到地上。
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秦寒霜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池景端,只能无声哭泣,身子剧烈颤抖,那些压在心中阻断血液流畅阻断神智清明的痛苦和压抑似乎能随着泪水流出体外。那些积累许久的坚强终于随着泪水崩塌,泪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面容,再一遍遍被夜风吹干,再浸湿,再吹干。
永无止尽。
啪,啪。
胸闷的感觉没有半分纾解,秦寒霜蹲子,终于半跪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流淌,顺着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身子还在颤抖,眼泪还在流淌。
这一刻,撕心裂肺。
这一刻,哀哀欲绝。
这一刻,泪如雨下。
啪,啪,啪。
越来越多。
哭尽所有的伤心,苦尽所有的悲痛,好像哭过之后,就能雨过天晴,就是笑靥如花。
池景端终于抬手,收手,睁眼,起身。
恢复得差不多了。
池景端一步步走向秦寒霜,女子背对着他,因为太过悲恸,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动作。
大约是两炷香的时间。
秦寒霜平复了情绪,涌起的却是更加可怕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将来还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或者跟在池景端身边是个法子,可到底不是他爱的人,又是仇人,未免太死皮赖脸了。
她一向固执,认准什么就是什么,报仇是一定的,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报,他看起来碧塔海痛苦。
凌筠绝那边她彻底放弃了,她爱错了,她会放手。
身子被人一带,手上覆上了柔软的布帛。秦寒霜惊讶的抬头,看见池景端低着头一点一点包扎她的伤口,失声:“你怎么会……”
才开口,沙哑干燥的嗓音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秦寒霜识趣的闭上嘴,池景端也没有解释,还是一点一点细心替她包扎,本来是该痛的,可是他拂过的皮肤居然奇异的泛起阵阵炽热,秦寒霜暗骂自己,没再理会。
等包扎完后,秦寒霜递过食物,自己开始喝水,半壶水下去后才觉得好受一点,然后问道:“你不是说早上才会好么?”
池景端默默吃着食物,解释:“今天早上打坐三个时辰,本来就恢复了一些,现在不过巩固一下罢了。现在天黑,对我不利。”
“哦。”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同时,音止。
耗费了大量真气的陈亮虚弱道:“你输了。”
男子微笑:“不,是我中断了。你们要是想找凌筠绝,那就去吧。不过我不介意说一句,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凌筠绝在彩栗教,你们师父预防不测留了后手,原本想找秦寒霜解释这场误会的,不过似乎,没用了。”
“什么?”同样耗费许多真气的白灵脸色苍白,声音低不成调。
男子没再说哈,黑夜中辨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到他缓缓向下走去。
陈亮握住白灵的手:“先好好调养一下。”
白灵点头。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早已经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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