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王朝泰和二十年二月,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
飘香院的后院柴房中,柳青萝睁着一双被血糊住的双眼,失神的望着头顶的一片蛛网。
一只幼小的蜘蛛正在欢快的来回爬移,吐丝。不多会儿,漂亮的白网织就,蜘蛛稳稳的趴在一头,静静的等着食物自动送上门。
“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柳青萝双眼暴睁,凄厉喊出。
两年了,谁能想到,堂堂将军府五小姐,五皇子的侧妃居然被关在这飘香院后院柴房两年?
她乃是将军府五小姐,庶出,亲母生她之时难产而亡。因是鬼节出生,是以被远远的送到郊外的云水庵。
她在那里长大,不知自己身份,只以为自己是个寻常的孤女。
直到那天,一对美得不像话的母女找上门来,说是她的亲人。
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将军府的五小姐。
其后的日子于柳青萝而言简直再美好不过,吃饱穿暖,享尽荣华。
甚至,他们还给她挑了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嫁给当朝五皇子。
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如若不是发生了那天的事,她这辈子都会活在那个美梦之中。
犹记得那天,三皇子带领御林军包围了五皇子府,五皇子以谋逆大罪被压入大牢,府中一概女眷也随之入狱。
出府的时候,她却被两个侍卫暗中带到府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柳青萝不安的挣扎。
侍卫却是一声不吭,只是用力推着她走。
挣扎中,柳青萝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待得走进,看的清楚,她不禁惊喜的大喊,“大姐,是你吗,大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无尽的狂喜漫涌而来,柳青萝笑了,她就知道大姐不会这样看着自己去死。
柳青婕早已嫁入三皇子府为侧妃,颇得宠爱,她那么喜欢自己,一定能救自己出去。
她欣喜的扑过去,像是往常那般要去抱住柳青婕的胳膊。
谁知,迎接她的却是一记冷踢。
“混账,谋逆大罪岂能儿戏,纵然是至亲之人也不能包庇,你这是要害死三皇子不成?”
柳青婕转身,向来如水般清雅的面容变得狰狞,冷厉。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柳青萝怔怔,喃喃的喊着。
“闭嘴。”柳青婕冷然打断她的话,“你想什么我不管,五皇子谋逆大罪已然确定,你是他的侧妃,岂能逃得了干系。”
“不对,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柳青萝使劲摇头,满脸惊诧与不解。
“不对,什么不对?”柳青婕冷哼,一巴掌挥过去,柳青萝的脸被打歪到了一边,丝丝血迹沿着唇角往外蔓延。
柳青萝楞傻的看着柳青婕,脸上**辣的痛,但却没有心痛的厉害。
为什么那么好的大姐变成了那个样子?
她不解,爬着上前抓住柳青婕的裙摆,“大姐,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将五皇子的消息告诉你,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留一条活路给我。”
“闭嘴,胡吣什么,哪里有的事?”柳青婕恼怒不已,怒骂中抬脚便踹。
正中柳青萝心口,顿时,一口血喷涌而出,落于柳青婕的脚面,引来她嫌恶的神情。
柳青萝却是死死的抱住三皇子的脚不放,整个人傻掉,“你答应过我的,真的答应过。你还说将来会给我一笔钱,足够我安乐度日。你还说,饶是五皇子出事,我也不会被牵连。”
“闭嘴!”柳青婕怒吼,冲着身边人一挥手,马上便有两侍卫冲上来,抬脚猛踹,柳青萝连翻几个跟头,趴到在地。
此时,远处陡然传来一声怒吼,“柳青萝,你个贱人,是你,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大事。啊……我要杀了你!”
柳青萝心一颤,悠悠回头,只见五皇子正被两人拉着站在不远处,之前他们的对话尽皆被他所听见。
五皇子状若疯狂,仰天怒吼。“柳青萝,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凄厉的咒骂在柳青萝耳边炸响,使得她整个人晕乎乎的。
趴在地上,由下至上望着柳青婕的下巴,她整个人傻掉。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姐,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柳青萝觉着自己心中的信念崩塌了。那么美丽,那么善良的大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蠢猪。”柳青婕怒骂,“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个棋子,一个被我放在五皇子身边的棋子。什么姐妹情深,你不过就是个贱女人生的贱种,我岂会将你放在眼中。如果不是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我一早就用对付你娘的手段送你上路了。”
“你说什么?”柳青萝瞪眼,不敢置信,“不会的,大姐,你不会这样对我。”
“柳青萝,放心。我不会就这样让你死,我会让你活得好好的。”柳青婕冷笑着,冲着身边的人挥手,“还不把嘴堵了带下去?”
“是。”几个侍卫凶狠狠的扑过去,一把揪住柳青萝,堵了嘴就拖了下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柳青婕的脸上闪过尖锐的笑容。“柳青萝,要怪就怪你不该是那个贱人生的贱种。你娘害的我娘心中不痛快,我心中不痛快,那你就也别想痛快。”
远远的,柳青萝喊大姐的声音传了来,只是再也没有人理会。
柳青萝被押入大狱,几天之后处以流放三千里的判决。
可她却并未被流放,有人将她从半道劫走,送入了飘香院。当看到柳青婕领着人进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心中一直矗立的信念崩塌了。
本来她还一直抱有希望,以为柳青婕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救自己。
可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笑她就是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居然还不自知,明明是自投罗网,却还满心欢喜。
她想逃,想尽了各种法子,逃了无数次。
但每一次总是会被抓回来,遭受各种毒打。到现在,不只是满身伤痕,双腿也俱被折断。
如今,柳青萝望着头顶的那片蜘蛛网,只是凄厉的笑,恨自己傻,恨自己无知。
她微微转头,看向身畔放着的那只装水的碗。
柳青萝抓过碗,狠狠砸在地上,听着那清脆的破裂声,看着满地的碎片,她却异常的平静。
她抓过其中一块碎片,用力在手腕一划。
鲜红的血漫涌而出,像似一道小喷泉。
柳青萝感受着力量与生机自体内缓缓溜走,她唇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灿烂。
死,对于她来说是个解月兑,如果有来生,她定不会再做小白花,任人欺辱。
思绪浮浮沉沉,像是在飞,又像是被什么所吸引。
突而,一股沉重的压力袭来,像是被一个大掌朝着某个地方按下,只觉着一阵闷闷的感觉袭来,而后便再无知觉。
“大夫人,这贱丫头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一个穿着深褐色长袄,肥脸,眯缝眼的婆子撇嘴道。她正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也是她的乳娘钱妈妈。
“应该不会。”回话的则是一个模样秀丽的中年女子,石榴红掐牙镶边月季花交领长袄,碧色刻丝百蝶穿花马面裙,如云秀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红珊瑚头面,右手上戴着一个碧玺香珠手串,贵气逼人。
她便是柳府当家主母,柳渊的夫人元雅芳。她娘家也是尊贵之家,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颇得圣上宠幸。
“贱人就是贱人,不过受了点风寒就成了这个样子,像她这样,还怎么去参加两月后五皇子府的赏花宴?”那婆子不满的哼着,“回头耽搁了大夫人你的计划,那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望着床上的少女冷冷的笑,“我绝不会让她破坏了我的计划,去,再熬一碗药回来。”
“是,大夫人。”婆子答应着快步而出,大夫人也甩袖走了出去。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少女却是眼皮眨动,似要清醒过来。
柳青萝只觉着好似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吵嚷,使得自己想睡也无法睡的安稳。
“又到时间去乞讨了吗?”柳青萝苦笑着,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
入眼所及乃是雕花柱架、挂落,绸缎幔帐,看起来还颇新。
“蜘蛛网呢?”柳青萝讶异非常,她记得自己躺着的那个地方抬头就能见到一个蜘蛛网,如今怎么不见了。
不对,她记得自己摔破碗,划伤胳膊,一心求死,眼前这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她没死?
“咦,五小姐醒了,大夫人,五小姐醒了。”突然,一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叫嚷声吸引了柳青萝的注意。
她回头看去,只见大夫人领着个婆子走了进来,婆子的手中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药碗。
“萝儿,你可是醒了,急死母亲了。”大夫人快步走到床边,早有小丫头放了凳子,她坐下后便拉住柳青萝的手,“萝儿,可还觉着哪里不舒坦?母亲已经让人去请了郎中,不多会儿就能到,你再忍着点儿。”
母亲,萝儿,生病。突如其来的信息像箭一般射入脑中,柳青萝整个人愣怔起来。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见到大夫人,她还如此亲热的称呼自己为萝儿。
柳青萝的视线飘飘移移的又落回被大夫人抓着的手上,小手女敕白,瞧着分明就是个十多岁小姑娘的手。
柳青萝瞳孔猛缩,她记得了,怪不得一直觉着眼前的一切如此的熟悉。这是她被大夫人母女从云水庵接进府三天后发生的事情。
一场风寒让她足足躺了半个多月,差点没要了她的命。刚醒来的这天,大夫人也是如此亲热和蔼的冲着自己笑,拉着她的手嘱托要好好休息。
难道她回到了过去?
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还能如何解释?
浴血重生,她初进府,一切事还未开始,她还有机会扭转一切,重活一回。
“谢谢母亲。”柳青萝垂眸,掩住所有心思,柔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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