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多少钱一斤?”
“三毛。”
“这么贵?一元钱三斤好了。”
“什么?”
“一元三斤,我要六十斤,送人。”
“啊,行,行。这点全加起来差不多六十斤,全给你好了。”
见习鱼贩子李朝正愣了下,就赶快装模做样称鱼打包。速度之快、动作之麻利,让人很难以相信他只从事渔业工作一个月。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一拐弯,他又让人眼花缭乱地收拾好铁盆杆秤,跳上自行车留下一路烟。接下来好几天,李朝正没敢再抛头露面,他安心守在水库打打鱼晒晒网,出摊卖鱼的事就托付给合伙人赵专注。
春暖乍寒,清晨的水面上偶尔还有一层薄冰轻享苇拂时,李朝正说服邻居赵专注与自己一起做实业承包了剑之晶水库。赵专注年长朝正两岁,从小就一起撒尿和泥,现在他已是儿女成群。大儿子庆树、二儿子庆森已结伴上学,每早朗朗书生;三女儿西杏跌跌撞撞,每天迈上几步正忙着牙牙学语。
农村孩子小的时候,不是遛鹰赶鸟,就是模鱼捉虾。李朝正在前者出类拔萃,赵专注则在后者卓而不群。因此当李朝正准备改行换业后,就拼命游说赵专注与自己一起共同发家致富。
承包水库一年的费用是二百六十元,财大气粗的李朝正很大方地独自承担了这部分钱,并对赵专注许诺,赚了钱以后,叔侄两人平分。按辈分,赵专注应该叫朝正叔叔。赵专注虽然早已风闻叔叔乃揽财高手,但在金钱分配上他则坚定保守地认为,能放进自己兜里的钱才是自己的钱,因此他很谦虚地不和叔叔平起平做,只是鼓足勇气要求每年年底给他三百元钱,就当他辛苦一年的酬劳。
平分都不要?李朝正非常不解之下,只能感叹乡人的亲情来得比金钱亲切,几次劝说不成,就答应了专注的要求。而赵专注有了仅次于“铁饭碗”式的工作,浓密的胡子乐地像掉出窝的小麻雀,扑腾地厉害。
接下来的日子,李朝正并没有听从专家侄子的意见,沿库边扯起两指鱼网布防,而是又活用了军事教条“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一边招人唤工在岸边和泥垒土地盖起了两间低矮草房,权做平时歇息贮藏之用,一边去安峰山水库船老大那采购了只半新的木船,并半买半要了些二指、四指的鱼网。这些备齐后,他又从家里搬来床椅桌凳锅碗瓢盆,还从贺庄水库管理处收购了些段网钩绳。一个看起来简易的家,和相当专业的渔场就这样齐活了。
赵专注在感慨朝正叔气大财粗的同时,也侥幸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这要是一人一半的话,得有多少钱往里丢啊,再说,要是亏了呢?
李朝正身为叔叔,忽视起侄儿的想法坦然自得。专注除了在捕鱼的技术上稍胜自己一筹外,在认知学识上差自己那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从始至终,李朝正除了偶尔问一下专注对以后的打算谋划外,多半时间都是委托他做监工或看护。李朝正费尽心机地拉赵专注入伙,除了看中他的技术水平之外,更是深知其为人善良本分,在创业闯荡时可以为自己守护一个稳固的大后方。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当各家各户将颗粒饱满的玉米播撒入地时,李朝正的打渔之路锣鼓喧天地开始了。
一大清早,朝正和专注带着阳正、思正、射正三个自家兄弟,又喊来已在小学当语文老师的表弟孙仕,还有些村上的年轻后生,十好几个人扛棍提绳地来到水库。十几米长的渔船停放在岸边。大家双双平行站在船的两边,打好绳结,撬紧木棍,半蹲着身子,微微前倾着身体。朝正大吼一声:“走”,大家双手猛地往前用力,木船在岸边枯黄返青的草地上就缓缓向前滑动。
“停!停!”远远地传来几声喊叫。朝正侧脸一看,沟堤上一个老头,提着只黑口袋一边往这面跑,一边冲这儿猛挥手,硕大的脑门在阳光下一闪一亮。朝正认出是贺发,忙喊了声“停”。大家都住手,站直了身子,往身后望去。
“朝,朝正啊”贺发一把岁数,跑得苟延残喘,脑门上的汗珠像剥壳的石榴籽,密密麻麻的。人上了岁数,难免不月兑发,要么整片地月兑,夏日肥美水草月兑成冬季枯柴的凄惶,要么块块地月兑,头上多像山区防火路式的光溜。而贺发月兑地与众不同,从前往后地月兑,好像大清国的遗老,前面亮闪闪,后面浓密密。
“发叔,什么事啊,慢点说,我们正忙着呢。”朝正既恼怒他打断自己推船下水,又担心他历尽沧桑的身体。
“朝正,你的船驱法了没有?”贺发抹掉石榴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驱法?驱什么法?是不是怯邪?”朝正不解地问。
“也可以说是怯邪。做了没有?”贺发肯定了一下朝正的解释,又急切地问。
“发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信这个。”朝正现在一肚子全是对贺发的埋怨了。
“朝正,听叔说,叔在山东时,见过邪门的事情。”贺发仿佛着急万分,连自己光辉的快与日月争耀的往事都不避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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