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借了一客户的轿车,在水晶市场找到王本,两人往丑山镇医院驶去。自上车,两人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张欢认真地开着车,开着,开着,脸上挂满了泪珠。阿凤,你受苦了,我来找你了。一切都已过去,我们离开这个地方,重头再来。
到医院,王本拉着一个医生就往马凤的专屋跑去。医生拉拉扯扯不想去,张欢阴森的眼神往他一瞟,他忙紧走两步上前带路。园中树木茂盛,小径杂草纷呈,三人推枝躲叶往林中深处奔去。小屋隐见一角时,医生掩鼻放慢脚步,阵阵恶臭如一双大手推挡着众人前进。张欢直视着医生,眼神如千万把飞刀正对他凌迟。医生打了个寒噤,趁他们不备,一转身跑了。张欢王本不再理会医生,急步向小屋跑去。快到小屋门口时,张欢再也忍不住,他涕泪横流:“阿凤,阿凤,我来了,呜呜,我来了,张欢来了”声音凄凉阴冷。
屋门斑驳陆离,上面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王本低头,四下寻找石头要敲击门锁。张欢已等不及,他大喊一声“阿凤,闪开点”抬脚猛地一下踹了上去,门应声而开。与此同时屋内铺天盖地的苍蝇嗡嗡而起,洪浪般的臭气倾泻而出,冲击得张欢、王本站立不稳。王本终于把持不住,退往一边呕吐不止。张欢稳了稳心神,往屋内看去。房间不大,里面满是杂草污垢的混合物,墙角堆着小山一样的粪便,低矮的地板和乌黑的墙壁上满是杂草污垢的混合物,生生地被抬高了几寸。马凤不在里面。房屋东北角稍高于地面的地方,堆着一堆仅能猜测出的破被烂褥,还有些衣服的条条缕缕,竟能迎风而站,随着熏天臭气的飘过,它们在空中轻轻摇摆。
王本跑了回来,见此情景,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张欢反而镇定易常,他向那堆破被烂褥走去,身后一排深深的脚印没及脚luo。王本屏着呼吸跟了进来。张欢弯下腰,伸手轻理着曾经的被褥,阵阵无法忍受的臭气随着翻动急不可耐地冲向人的口鼻。王本掩住了口鼻,却无法抵挡它对眼睛的灼伤。张欢仍耐心地翻理着破褥。
“兄弟”王本呼着气地说话“我们走吧?向医院要人。”说完这句话,王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去,扶着一棵树急速地喘着气。感觉心神稍定,他撩起衬衫盖住半个脸又转身进屋。张欢已停止翻动,他手里拿着一只已擦拭干净的发晶雕刻件“心剑”,举起正对着门观看。阴森冰冷的小屋中,酷暑阳光漫射遗露的映衬下,金芒四射,如梦如幻。
知道这些,李小剑的心里也戚戚然,一颗硕大的泪珠挂在眼角好久,终于没有滴落下来。马凤死了?无中生有地来,有中变无地去?亦或没死?不着痕迹地逃走,悄无声息地消失?这一切关我什么事呢?无动于衷就是心如蛇蝎,潸然泪下就是悲天悯人?小剑不知道评判标准是什么,他只是直觉地和大家打个招呼,就走进自己的房间温习功课。对学生而言,学习成绩是衡量一切的标准。现在,只有中考才有资格对李小剑的道德水平进行评估。倩尧、朝正没有训斥小剑的无礼,他们无奈地承认,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下,他们非常乐意看见一个无情无义的读书郎,而不是婆婆妈妈的有情儿。也许他们错怪了儿子,但时代如此,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小剑参加了中考第二轮考试。
试卷很简单,很多题目他倒背如流,写起来自然行云流水,容易地他都想让周边苦思冥想的同学们抄录一下,以显示自己半年的所成。这,也就是想一想。坎坷的经历让他无法自高自大,只能如履薄冰地慎之又慎。第一天,前排的女孩,颇有姿色,只是智商和脸蛋不成正比,她偷偷转过头,水汪汪的眼睛真地会说话,她指着自己的试卷央求小剑抄一份答案给她。小剑面无表情地放下笔,右手成环,左手单伸一指做了个下流的动作。女孩面上一红,乖乖地转回了头。第二天,后排换了位强壮的男生,他轻踢了一下小剑的凳子,示意他往边上靠靠。小剑毫不客气地猛回一脚,桌椅的巨响惊动了老师,他们轮流过来特别观照了他们一天。下午结束时,那个强壮的男生带着几个和他同样的男生恭候在校门外。他们看见小剑出来了,没有人说话,齐齐地往他走来。这种场面有段时间没有碰到了,小剑的双腿有些颤抖。他看了看他们,把手伸进书包,一把做工精良的警用匕首,在落日的余晖中明晃耀眼。这是他从三叔思正那借用的。那些强壮男生看见李小剑的动作有些野蛮,都很绅士地停住了脚步。这时,他们中一人的父母叫喊了,那男生应了下就走了。别的人互相看了看,决定不和李小剑一般见识,转身各忙各的了。第三天上午是最后一门,数学,那试卷出得快让李小剑愤怒,这么简单的题目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不过,他仍没有掉以轻心。做完后,他检查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打起精神十足地认真。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精神抖擞的李小剑瞬间萎顿。中学生涯结束了。成绩十天后出来,但李小剑知道自己已然大功告成。
半年,整整半年,没日没夜的半年,拼死拼活的半年,终于结束了。他感到身心俱疲,昏昏欲睡。他要休息一下。他趴在桌子上,头垫着胳膊,却怎么也睡不着。匪夷所思地,他想起了花花,想起他第一次了解女孩,那圣洁美丽的上帝的脸,那两片昙花怒绽时柔和对望的弯月。是的,没有冲动**,只有圣洁美丽。“你很有毅力,只要你愿意做,你一定能做到最好。”我能做到最好。自信的培养只需要一次小小成功的刺激。小剑站起了身,别的学生都走光了,教室内只有一位监考老师在看着他,“休息好了?考得不错。以后接着努力,一定可以考名牌大学。”老师见他走过来,微笑着鼓励他。小剑感激地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却怅然若失。我是不是该流流泪,大哭一场来纪念我这拼搏的中学生涯?算了吧,还拼搏的中学生涯,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小剑笑话自己学习领导干部,将花石吹成碧玺的能耐了。他笑了一下摇摇头。快走到门口时,又想起等着锁门的监考老师预祝他将来考个大学,不禁哑然失笑,老师也这么短视,不知道上中专四年后就能出来为人民服务了?他迈出考场大门,瞥见右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刘禾禾站在那正望着他,她的身后是打扮入时,斯文优雅的一对中年夫妇。刘禾禾的爸妈?看样子是专门在等我。小剑脸上火烧起来,忙转过脸假装没看见想蒙混过去。
“小剑,李小剑”禾禾已喊起了他“你没看见我啊?跑什么跑?”她脸含微怒。
“没跑,没跑,你那面迎光,我没看清。”李小剑走向她们,信口解释。
“好了”刘禾禾大人大量,手往后一摆“小剑,这是我爸爸、妈妈,这就是我同学李小剑。”
“小剑同学好啊。”禾禾父母的声音悦耳地很。
“啊,爸,叔,伯父、伯母,你们好。”小剑一瞬间换了三种称呼。叫爸爸妈妈为时尚走,叫叔叔阿姨显得生分,还是叫伯父伯母好了。
“好,好”禾禾的父母显然很是意外,一个乡下的孩子能叫出这么得体的称呼。“前几天我们家禾禾生病,多谢你照顾啊。”梳着波浪卷的禾禾妈妈见机快,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掩示夫妻俩的失礼。
“没,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小剑的脸憋得通红,刘禾禾在边上倒是笑得开心。中考这几天,为了安心考试,两人虽然自习时能见面,但基本上就没说话。
刘禾禾待小剑问候完父母就问他“你们家具体住哪啊?”
“剑之村第二排西面第一家。”李小剑心里起疑,但仍是老实回答了。
“你们家电话号码……”“你这人,我们找过去不就行了?”“0518—7269888”“啊?”禾禾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爸爸刚想问李小剑家的联系方式,禾禾妈妈连忙打断了他。她知道乡下基本上没有电话,不要打击了李小剑的自尊心。不料,李小剑老实过头,竟然报了出来。他们家竟然还安了电话,号码还挺吉利。刘禾禾的父母重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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