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当李小剑领着刘禾禾回到家时,朝正和刘禾禾的爸爸正喝得面红耳赤,倩尧则在旁上和刘禾禾的妈妈闲聊着。他们见两个孩子回来了,看看天,说都这个点了啊。刘禾禾一家走后,小剑问妈妈禾禾的父母说什么了。倩尧边收拾桌凳边说,还不是因为孩子的事啊。小剑心里紧张起来,接着问“孩子什么事?”倩尧说“上学啊。你反正不想上中专,那录取通知书给他们好了。”“啊?我是男的,她是女的啊?”小剑惊奇地看妈妈是不是喝醉了。“这我也就不知道了,她爸爸说有办法。”倩尧端起一摞碟子走了出去。“别的没说啊?”小剑追出门问。“别的就是闲聊了。”倩尧应了一声走进厨房。小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晚上,他也没有去找王本做“心剑”。
晶都中学高一班新生李小剑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他没事就抓着同学问“如果初三毕业时,你可以上高中和中专,你选哪一个?”“中专”“中专”“中专”……“高中”。小剑问十个同学只有一个同学野心勃勃地说上高中。不是小剑不努力向上,而是高中的课程难度几何级增大,连个缓冲都没有。开学大半个月了,别的不说,光数学中“集合”那一块,他就愣是能一窍不通。高一班的霍姝直言不讳地说“你也就是瞎猫碰死耗子上了个高中,识相的话早跑到中专呆着去了,还想考什么大学。”李小剑无言以对。霍姝是阿利的表妹,对李小剑知根知底。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小剑书包都没带就溜回家了。到家后,他看见父母也在唉声叹气,心想不知家里又有什么事了,还真是祸不单行。
朝正的身体恢复了,诊断得了白内障的眼睛连手术都没有动,就明亮如初。而且他的职位也从以前“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了胃下垂”变成了“太阳一出,十五元”,绝对旱涝保守。但是,死人了。先是马凤,虽说不知到底是死是活,但村人都当她死了。接着是李朝先,以省级离休干部的职位去世了。再接下来是支书骆全的儿子骆力,结婚前的一个月,骑摩托车钻到卡车的底下去了。人难免生老病死,可他们死的不是时候,都是在吕敦文请来的大师预算中的日子。“你们村半月内死的人和我没有关系,半年内死的人就是借寿给李镇长的。”一想起这句话,朝正和倩尧心里就愧疚无比。半月内死的本家舅舅孙仕,和自己没关系。而刚死的三个人刚刚过半年,如果撒泼耍赖的话,时间已过,那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同村多年,远亲不如近邻密,心里总不是那个滋味。尤其三人中,马凤那样子,就算生,还不如死。老堂兄朝先年岁已不小,死了还是喜丧。只是骆力年轻青青,都是看着长大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们一个劲地假设是马凤或朝先借给朝正寿命,可是他们骗不了自己,只有骆力有多余的寿命啊。
小剑听了父母的疑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要真能造生基的话,那秦始皇不得活到现在啊?”小剑长大了,朝正倩尧看看他,觉得他的话有一定道理,只是心理上一时还过不去。小剑见父母不说话,接着开导说“贺大爹不是说过凶煞易化不易斗吗?我都把西仙窝给烧了,不一点事也没有?而且还考上了高中?爸爸,你应该感谢我,你看我把那个紫晶洞一砸开,你眼睛不就好了吗?”朝正回头望望摆在办公桌上的紫晶洞,觉得儿子有些强词夺理,但他毕竟是一片孝心,他终于懂事了。朝正心理稍稍舒坦起来。儿子是长大了,不但身高马大,而且还难得的眉清目秀。看着儿子,他心情渐渐愉悦,他问儿子“你妈前两天去看你时,说你情绪不对,怎么回事啊?缺钱了?”
“钱嘛,一直都缺”小剑看爸爸心情好起来,不忍心扫他的兴“你以后就当我是你的员工好了,一个月发我一百五十元工资如何?和饭店服务员差不多,不高吧?”
“行啊,等我老的时候,你也把我当你员工,每个月给我平均工资就行了。”朝正笑着将了儿子一军。
倩尧坐在边上听了父子俩的对话,也笑了“呵呵不光发你爸,还要发我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对遥远的未来,小剑一向敢拍胸脯打包票“只是,爸爸,我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可别怪我啊?”
一听这话,朝正就明白儿子对自己的将来不自信。他知道儿子临时突击出来的成绩,进入高中早晚要显出基础不牢的缺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不能给儿子增加负担。想到这,朝正笑了笑说:“怪你,怪你干什么?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我小学毕业,你高中能毕业我就很开心了。对了,你知道美国有个总统叫肯尼迪不?”小剑听过,但不知道爸爸要讲什么。倩尧也不说话,她静静地看丈夫想卖什么药。“肯尼迪在总统大选揭晓前很紧张,打电话给他爸老肯尼迪。老肯尼迪安慰儿子说‘别担心,实在竞选不上,我就给你买个总统’。”小剑和倩尧真不知道还有这事,他们坐直身子听朝正的下文。
“儿子啊”朝正说道“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也给你买个学校上,只要你愿意上。”这话一说,小剑心里倒是万分不好意思起来“实在不行,我回来种地,帮妈妈养猪,出租。”他没说要出去打工。从阿利那,他知道出去打工的人基本上是被逼无奈,要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受人白眼。
“行啊,你想干什么,只要不违法,我和你妈都支持你”朝正往后面一仰,太师椅前后晃动起来,“一切知识,无非都是记忆。”
“什么?”小剑问。
“一切知识无非是记忆”朝正停下晃动,探起身子强调一遍,接着解释道“英语、语文什么的,你背背可以,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你看不懂,题目不会做,就当课文背下来就好了。在研究生之前学的,都是别人研究过的东西,你只要背下来就下了。考试只要分数高,谁管你懂不懂的。”
小剑第一次听说这种学习方法,很新鲜。他盯着父亲左右看起来,爸爸真是小学毕业吗?
回到学校后,小剑就用上了这看似不是办法的办法,将不会做的数学、化学抄好答案,狂读不已。旁边各个镇选拔进来的优等生们见了,掩嘴窃笑,他们听说班上有些人是花钱走后门进来的。小剑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他早练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绝招,每天照读不误。一个星期后的月考,李小剑数学考了班级第一名,别的几门主科也不差。同学们侧目了,老师们费解了,他自己则心安理得。只是他不知道副科也要算总分,而他副科的地理、政治什么的基本上就没学,除了历史底子不错外,副科基本上算全军覆没,所以他的总分并不高。但是自此他的心里就有了底,一切知识无非是记忆。
李朝正、汤倩尧看了儿子的成绩,长舒一口气,虽不完美却也过得去。李小剑看着成绩单,心想将来没准可以替父母省不少钱,谁说大学一定要买着才能上啊。
“心剑”雕刻件,他最终没有请人做,刘禾禾也没有再提。刘禾禾在市区读中专,头几个周末都会回来和小剑见上一面。晶都中学是省级重点中学,学习气氛深厚,考进来的都是各个中学的尖子生,除了学习,别的方面单纯地可爱,很多人在学习kiss这个单词时还面红耳赤。而中专好像突然间堕落了,大家在一起除了谈论吃喝玩乐就是议论谁和谁好上了,又出去开房了,好点的话也是聊聊化妆或者周末一起去哪玩。刘禾禾和李小剑见了几次后,觉得两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见面除了****还是****。他们知道他们的未来已然渺茫。刘禾禾已淡泊了过去的贞操观,没有了非李小剑不嫁的念头,何况从始至终,她这个念头就没有强烈过。李小剑不一定非要负责,也乐得轻松。闲暇时分,他开始写日记。日记第一篇写的就是“恋爱是可以分手的。”一个月后,他写了第二篇,“男人都想财色兼收,我不是天才,两全其美显然不行,只能取其一,要财。”半个月后,他在第三篇日记里写道“我们谁也没有说分手,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以后最多也不过是藕断丝连。小剑,努力,一九九八年的全国高考状元。”“高考状元”四个字,李小剑是用毛笔写在日记本里的。这个狂妄的目标,他谁也没有告诉。虽然他渐渐找到了自负的感觉,但同时而来的成熟让他无法自大地说出来。无知者无畏,懂得多了反而是累赘。他很保守地对自己说,目标是高考状元,就算考不到,考个清华、北大还是易如反掌的。老庄曰,守法其上,得法其中嘛。其时,以他令人生畏的前进速度,没人敢说这个目标是狂妄。月考成绩三次排名,第一次,他班级二十五,年级二百一十二;第二次,他班级第九,年级九十六;第三次,他班级第三,年级第十七。全年级十个班共六百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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