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正提上箱子领小剑进入自己的小屋,让他坐好,就动手煮起了面,还打了只荷包蛋。小剑客气了一下,没再推辞。一会荷包蛋的清香飘满了屋子,小剑感到肚子确实饿了。这一夜火车坐的,什么也吃不进。小剑边吃边和四叔聊天,知道全村除了在外有工作的都在基地养起了猪,一直做水晶生意的王本也盖起了三间猪圈让他老婆守着。小剑惊奇地问,养猪这么赚钱。射正说,还行吧,你小学同学,在外打工的小三也在最西头盖了几间。小剑低头吃面。射正接着说,不过肯定不如你大学毕业后赚得钱多了。
小剑吃完,射正就推出摩托车,载上小剑往家里去。刚吃完有力气,小剑在后座上,一手一只大皮箱练平举。摩托车刚拐弯,小剑就看见村头站着两个人,一个肥胖高大的赫然就是父亲,另一个矮小瘦弱的不是女乃女乃吗?小剑催四叔开快点。还没到面前时,小剑就见爸爸、女乃女乃的头发、眉毛,雪白一片。他们从鸡叫时分就在此守候了。
在家休息两天后,小剑就去学校找复读的同学们。
小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吃了顿晚饭,吃完他们回学校上晚自习,李海则请假陪小剑重找一下高中的感觉。他们互相搂着往火车站旁的录相厅走去。两部三级片看完,小剑仍没找到感觉,无趣地很,就拉着李海去吃夜排档。几杯啤酒一下肚,两人立即精神抖搂。李海掏出烟递给小剑,小剑挥挥手说嗓子疼。李海自己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小剑又喝下一大杯瓶酒,龇了会牙问李海:“霍姝,她,怎么样了?”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在寺院般的大学校园里,李小剑才感受到有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可贵。回家的日子越近,他的思念越深。他不想念别人,只想念霍姝。只是想念,没有杂念,想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绝没有涉及到男欢女爱。有时小剑会想,我是成熟了,还是落伍了,怎么会思念起一个已经远去女孩呢?不管是成熟,还是落伍,他仍旧会没日没夜地思念。只是他一直将这感觉深埋在心里,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朋友们说起这段交往。恋情?爱情?自己的所作所为,哪里有爱情的样子?可不是恋情、爱情,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舍,这么多思念?他有找人倾诉的冲动,也有知道说出来会被人耻笑的理性。但是,思念终究是思念,哪怕有一天**不在了,人还是会有思念。同学们离去后,小剑一直想问李海,又一直问不出口。直到熬过了大半夜,在啤酒的冰凉中,香烟的熏陶里,李小剑才找到了询问的勇气。
李海幽幽吐了一口烟,“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又怕你知道了不开心。”
小剑转了一下脑袋,换个角度看向李海,“说吧。”
霍姝没有考上大学,连大专都没有考上。当她痛定思痛,准备复读一年时,晶都中学的老师严辞拒绝了她。霍姝不解,据理力争,说自己的分数可以在晶都中学复读。招收的秃顶男老师很鄙夷地说:“你那分数?那是你的分数吗?那是你未出世的孩子的分数吧?”霍姝的脸色瞬间煞白。堕胎的事,不是一直被保密吗?“舒老师,你过分了。”边上一位看起来柔弱的女老师鄙夷地看着同事。“过分?有什么过分的?”秃顶老师把话锋又转向了霍妹“你好像很惊奇啊?以为我们不知道?”霍姝的眼泪流了下来。世上有能保留的秘密吗?
小剑心里一痛,高凌仙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他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啤酒,端起来一扬脖子喝了下去。殷勤的店主走过来问:“要不要来点烧酒暖暖身子?”小剑挥挥手,店主知趣地离开了。
或许是年龄越大,越知道爱情的虚伪。霍姝并没有像小剑想像地那样自寻绝路。招生的女老师仔细看了看霍姝的材料,对她说:晶都中学是你的母校,欢迎你回来。霍姝却拒绝了,她选择去偏远的山左口中学复读。
小剑刚轻松下来的心又收紧了。山左口中学?去那里还有希望吗?
两位高中的兄弟随便找了间旅馆对付一夜,李海回校补课,小剑一个人搭上了去山左口中学的中巴。
中巴车走走停停,小剑看着窗外消磨时间。冬日的阳光懒懒地照射着空旷的原野,肥沃的土地上耙齿梳理过后根根细细的坦然,一排排白杨树小心投映着清朗的身影,生怕打破远处羽山的安然肃穆。
霍姝,对不起了!一阵揪痛像子弹一样,快速穿过小剑的心,久久留下伤心的回味。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
小剑收回目光,前排座罩打着医治性病的广告。
霍姝,对不起!
中巴车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傻妹妹,傻妹妹!”
霍妹,你怎么会那么傻呢?爱上我这样的一个衣冠禽兽。霍姝,你为什么这么傻?
中秋节时,霍姝从家里偷偷拿出一只月饼,将小剑叫出教室,献宝式的拿出来。小剑看着昨天吃了一整日的月饼,胃一阵抽痛。他算一道数学题正算在兴头上,被霍姝拉出来就有些不高兴,没想到霍姝拉他出来,只是吃一块月饼,就很没反气说“闲着没事干。”说完,他就跑了回去。霍姝并不生气,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小剑的背影。他,我的爱人,是那么地努力,那么地刻苦,又是那么地优秀。
霍姝,你为什么这么傻?
放假前,霍姝拿出自己偷偷织了一个月的手套,体贴地送给小剑。小剑看着像从地滩上买来的礼物,瞅了瞅她,脸色阴沉地难看。霍姝忙说她一定会努力,下次织地再好看点。小剑未置可否,撇撇嘴回家了。到霍姝堕胎时,第二副有着五彩花纹的手套已织了一半。霍姝坚持织完了它,却没有送得出。小剑已考上了大学。西杏在信中告诉了他这件事,回信时他却只字未提。他已决定忘却,就一定会努力忘却,就算根本无法忘却。
车停了一下,一位阿婆拉着栏杆慢腾腾地爬了上来。车继续往前开。
霍姝,你傻吗?
不,她不傻,只是她运气不好,碰上了我。
那年的蝉声像一把锈了的镰刀,将宁静割得血肉模糊时,自己则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霍姝平淡美好的未来切割得支离破碎。她缀在眼角的泪珠,被一碗卑鄙的方便面轻轻拭去,她心中永久的伤痕被虚伪的表白轻意掩盖。
霍姝,你傻吗?不,你一点不傻。你涉世未深的纯真碰到了无耻染缸中浸染出的我。纯真在世俗面前总是那么娇弱,美好在邪恶面前总是那么无助。
霍姝,你不傻,你所有的悲哀只是遇见了我,我就是你悲哀的罪魁祸首。
那我还去找你干什么呢?去害你吗?
不!我不能再去找你。小剑的内心在呐喊,嗓子却被强烈的思念紧锁。不!我不能再去害人。小剑的良知在挣扎,**却在犹豫中麻木。
山左口中学到了。李小剑坐在车上,等到人走光了,还不愿意下来。司机叫了他几次,他犹豫了几次,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风衣,坚定地走下了车。
山左口中学,说是中学,其实就是小学的规模,站在门口就能将整个校园一览无遗。正对校门的是四排教学用的平房,两列排开,每片两排。平房东面是一个小操场,一面暗红色的五星红旗飘扬在空中。
其实正是放学时分,山左口中学不提供住宿,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鱼贯而出。小剑躲在门边,悄悄地往里张望,满怀期待,又交织自责。学生渐渐走光了,霍姝没有出来。小剑想霍姝家在城里,也许学校特殊照顾她,让她吃住在学校。他走到正门口,往学校里面看了看,最后一辆自行车从他身旁经过。他站了一会,心里有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满足。他没有看到她,但他来看过她了。他抬腿往路边走去,准备坐下一班车回去。走到一半时,他又停下来,去路边小卖部买了包红衫树和一只打火机。他抽出一根,点着了,背对着校门站着练习吐烟圈。他要在校门口抽只烟,要为以后回忆探望霍姝时多一些具体的回忆。一个十八岁的男生,穿着笔挺帅气的风衣,站在他曾经伤害过,但心爱的女孩复读的学校门口,静静地守候,衷心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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