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泥屋上,绿叶青藤蔓绕,红色木门上,两张倒“福”有些陈旧。贺发家多年未变。此刻,木门紧闭着,看来主人还没有起床。小剑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站好,纳闷三脚猪为何买那么多炒牌,他也想看看三脚猪如何开门入屋。
三脚猪到了院门前并不停留,它直奔西墙外一处草垛。草垛厚实粗大,比围墙稍高一截。它不会跳上草垛再蹦向院内吧,那快有两米高啊?小剑的眼睁得像袁大头。虽然有炒牌铺主之言在前,他仍然不敢小视三脚猪。三脚猪跑到草垛面前停下,把女乃瓶放下,抬头看了眼草垛。小剑的心跳像闹钟的棒槌,眼花缭乱地敲打。三脚猪看了一眼后并没有像小剑想地那样,后腿轻纵就腾空而起。它跑了两步绕到草垛后面,然后往地上一趴,休息了。小剑失望至极,本以为它少了一只脚会比别的动物多一些非凡的智商或才能,不料它也只是会买个女乃瓶炒牌,这和马戏团里的动物也没多少区别。小剑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胸口,这才发觉身上已潮湿一片,像在外面经了一夜的露水。
小剑正暗笑自己,巴巴地跟了半个村就为看只残疾猪睡觉时,三脚猪又站了起来。它像只狗一样,猛地抖了一体,就前腿尽量前伸,后腿尽量后蹬,舒了个大大的懒腰。小剑对它腾云驾雾或飞檐走壁,已不抱希望,只是就此离开,又有些不甘,所以他继续站在那儿。三脚猪像个大牌的明星,很懂地吊人胃口。它夸张地舒了个懒腰后,又趴在地上哼噜哼噜叫着打起了滚。小剑恨不得上去踹它一脚,旋即哑然失笑。猪并没有说自己与众不同啊,都是人把它想像地非同一般。
贺发的院门仍然紧闭,小剑看了一眼,转身就要离开。他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嚓嚓”地有东西拖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三脚猪不知从哪找了张破椅子。它歪着头咬着破椅子的前腿,椅背一晃一晃地就到了草垛前。三脚猪把椅子放好后,衔起塑料袋,往后退了几步。小剑已想到它要干什么了,可就算有个椅子,剩下的一截也好高啊。小剑忙转过身,睁大眼睛看三角猪如何做。果然,三脚猪猛地起跑,身子一纵上了椅子,借着那股惯性,又一纵就上了草垛。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小剑看得目瞪口呆,那么矮的凳子,那么高的草垛,就是人也不一定蹦得上去啊。他心里埋怨起父母怎么把这么聪明伶俐的猪给送人了。小剑正想着,三脚猪又一纵跳进了院内。院内咣当一声,什么东西倒了。小剑忙也学着三脚猪那样连蹬椅子,带踢墙,好不容易爬上了草垛,那动作可要难看地多,也复杂地多。
小剑伸头往院内一看,三脚猪跳到了一张小方桌上,将小方桌纵翻在地。院内没人,贺发家没有客人。到底是少了一条腿,不利索。小剑替三脚猪开解。这时,屋里有了声响,贺发已被惊醒。三脚猪好像也知道做错了事,忙放下塑料袋,连拱带推地把方桌摆好,又跑进边上厨房叨了块抹布出来。它用嘴咬着抹布先把前腿搭到桌面,把桌中的蹄印快速擦去,又迅速收腿,把边上的蹄印抹去,然后快速将抹布送回厨房,再跑回来把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小剑后悔地肠子都要青了,这么聪明的猪竟然送了人。
贺发出来了。他穿着白色短裤,光着上身,满头的银发正随风飘动。他走到三脚猪面前,叭地一脚踢在它腰上,“笨猪,到现在还不会开门。”
三脚猪哼哼叫着躲闪开。小剑在草垛上喊“大老爹。”贺发抬头一望,还没出声,一只黑狗从厨房蹿了出来,冲小剑汪汪叫了起来。它还没死?这么能活?小剑看着老态渐消的黑狗,心里竟然有了恐惧。
小剑进了院子,贺发让他一起吃早餐。小剑心里虽然想吃炒牌,但嘴上仍推辞说吃过了。他不确定贺发到底有无客人在。贺发也不和小剑客气,撕起了炒牌。小剑这才确定贺发家没有客人来。没人来,那买那么多炒牌做什么?贺发专心撕着炒牌,用行动回答了他。贺发将炒牌撕好分妥,两张半,泡给三脚猪,一张半给老黑狗,还剩下的半张,自己吃了。至于那瓶牛女乃,贺发先喝了一口,然后吆喝着三脚猪和黑狗轮着喝。小剑看得直恶心,这还能喝不?他们三个就吃光了,哪还需要客人。小剑想到“他们”两个字,嘿嘿地笑了。
小剑坐了一会,期间几次想向贺发要回小猪,却一直开不了口。他不是怕贺发拒绝。他相信,只要他开口,以贺发的性格肯定不会拒绝。只是他想起爸爸嘲笑自己养荷兰鼠。什么东西都吃,连泥土都能啃两口的荷兰鼠,竟然活活地被他饿死了。最后,他决定还是不要了,免得再涂炭生灵。
上学时盼着假期,假期时又觉得无聊。小剑除了偶尔去找几个同窗好友叙下旧,别的时候都躺在家睡觉。朝正的班仍是让人羡慕,上一天休六天。因此很多时候,爷俩就各铺了张凉席躺在地上吹电扇。小剑老气横气地说“人的寿命真是科学,活个七、八十岁刚好。”朝正本来想眯一会,听见儿子这么说,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神经,就睁眼看了他一下。小剑见爸爸在听他说话,就继续总结道“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有激情了,人的寿命就差不多了。”朝正又斜了他一眼,小剑好像沉思了一下,来了句“现在我总算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好好的,会自杀了。”
“什么?”朝正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听了这话,他想起以前的高级知识分子马桂。时代变了,人们的学识提高了,但儿子上的毕竟是大学,还算值点钱,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马桂一生坎坷,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儿子,你可别上出什么好歹来。
小剑看朝正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我也是碰到些事,说一说。”“碰到什么事?”朝正紧追不放。“爸,你还记得我中专的名额让给谁了不?”小剑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撑起脑袋。
“记得,那个瘦高的女孩子嘛”朝正心里踏实了点。本来他以为那个瘦高个女孩能做自己的儿媳妇,还叮嘱小剑请她来家里玩,谁知道小剑说她有男朋友了。朝正当时心里还曾失落过一阵。难不成现在他们又联系上了?
“她现在分配了,进镇政府了”小剑说完又躺下,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些坑都让中专生占了,以后我们出来,她们都是领导了。”
“你懂个屁”朝正刚想训斥儿子当年不听自己的话,见了他落寞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他再怎么走南闯北,也还是个孩子啊。朝正转口道:“你不知道现在升职都要本科学历吗?去年你上学办酒席时,你诸叔叔不是还让我去函授镀镀金,以后好升职嘛,你忘了?”
“哦,想起来了。他当到公安局副局长,好像要这套手续”小剑恍然大悟的样子,脸色平常了些。其实,他心中另有其事,只是不便对爸爸说。
霍姝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比去年考得还差。小剑到现在才知道霍姝一直在等他来信,而他竟然只记得分别时霍姝让他在大学里重找一个。他没有听从霍姝的建议,在满眼歪瓜裂枣的校园里委屈自己,也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好好爱她,时常嘘寒问暖。他自以为禁闭自己,就是放飞霍姝。殊不知女孩子多是想一套,说一套,做更是一套。小剑去找霍姝,不到半个下午就传遍了山左口中学。山左口中学几十年连个中专生都没有出过,猛然来个重点大学的学生找同学,虽不是自己学校出的,但仍具有非同一般的轰动性。对那里的学生来说,大学只在传说中,虽然他们是同样的努力,有可能还要更努力。女孩子哪有不虚荣的。霍姝享受于男孩的惊叹,女孩的嫉妒中。她一心一意盼着小剑给她来信,也许信里不需要写什么,只要有信来,证明她在小剑心目中的地位,巩固她在山左口中学的地位就行。可惜,暗里被人称为情圣的小剑,枉谈那么多恋爱,却全然不理解女孩子的心思,他只是一味地想让她安心。也或许,在小剑的心里,那个偏僻中学的女孩已然被淡忘,没人提起永远不会想起。总之,小剑在大学挖空心思地赚钱时,霍姝却在中学里翘首以待。从开始的平常,到后来的渴望、失望,直至绝望。而同学看霍姝的眼神,也从开始的羡慕,到后来的观望、怀疑,直至嘲弄。高考的失败就是理所当然了。
现在,小剑心中奇怪的,是自己既不记挂霍姝的成绩,也不想该为之负什么责任,他听了霍姝的事竟然会无动于衷。你好你坏,和我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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