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夫妻两个正在外头压低着嗓子悄声商议,却忽然不知屋子里头的司徒小姐正和衣躺在床上把他们的对话悉数听进了耳中。
习武之人的听觉自然无比发达,何况在这夜阑人静的小村子里,距离又不是很远,听他们说话低语,就仿佛是近在耳畔一般的清晰。
这对话之中,信息清楚明白,也不难听出事情始末。
原来那村妇起初不想收留自己,是因为她家里还有一个得了疫病的孩子,这病症应该是传染的,所以之前别的村子里有发现疫情的,都被官服封在村子里,任他们自生自灭了,甚至后来还做出了放火烧村的事情,所以他们害怕,不敢声张,也生怕别人发现村子里有人得了疫病,万一若是报官,那他们这整村的人,只怕也都活不成了。
司徒鸾鸢想着,他们这里统共两间小屋,自己住了一间,另外一间他们全家剩下四口人住已经很拥挤了,估计也没法容纳一个得了疫病的孩子,应该是把家里得了病的那个孩子藏在了某个地方,疫病都是传染的,放在家里十有**全都要染病。
更何况,村子里只要出了一个人得病,其他人家也不可能没有,估计是村长将他们每家得了病的人都集中在一起藏着,又或者说看守着……
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呢?
司徒鸾鸢手轻轻伸进袖子里,抚模着金蛇的冰凉的小脑袋。
在前世,她对医术了解的并不多,至多知道一些外伤紧急处理的方式,知道怎样快速给身上的刀伤或者抢上止血,知道怎样自己弄好月兑臼的关节,也明白怎么把对手的关节快速弄至月兑臼。其他方面可就不甚在行了。
治疗古代疫病,应该属于中医内科范畴。
她虽然不懂,但原本的司徒小姐……她可是个通医理懂药性的人。
虽然不能像苏风那样,是个神医,但却与苏风路数不同,风格也不同。
原本的司徒小姐通晓医理,故而懂得制毒用得,当然也懂得制药用药。
只是她对毒草虫蛇之类的研究要更多更丰富一点,加之后来自己占据了这个身体,承袭了她的记忆,也挑灯夜读钻研医术药理,此刻若是冒充一下江湖郎中,应该也可以一试。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虽然不稀罕什么浮屠塔,但也很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这个方向上有所作为。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外头来了别人。
那人一边拍打着柴门一边高声说道:
“刘叔刘叔!七婶家的闺女好像也得了疫病,村长叫人过去,把她送上山呢……”
“嘘!”被唤作刘叔的,显然是村妇的丈夫,他见那人说话声音很大,唯恐吵醒了里头睡着的借宿客人,又不敢让别人知道家里住了借宿的客人,只能说道,“娃们都睡了,别把他们吵醒,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七婶家!”
那人转身走了,只听村妇立刻对自家男人说,“你把那外头的大衣服都穿上,捂得严实一点,村长过去,是要你去帮着把人运上后山的,你可千万别沾到七婶家闺女身上的血泡,我听说那血泡一破了,沾到脓水,立刻就会染上病了,二小子都那样,你再有事,我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可就真是没主意了……”
“行了,我知道。”男人悄悄对媳妇说,“我一会儿送人上后山的时候,顺道看看咱家二小子,你给她拿点吃的……不要干的,拿点粥,兴许他醒了还能咽下去几口。等一会儿我们都上了后山,村里安静下来,就叫那借宿的客人赶紧离开,然后我回来就去镇上想办法买点药回来。”
村妇连忙说:“好,我去给二小子煮粥吃。听说,地瓜粥解毒……”
天可怜见,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自己可怜生病被送去后山的孩子了。
村长为怕走漏风声,每天派村里男丁人轮流看住石洞,根本进不去,也不让别人随便进去。
待二人就这样商议定了,男人便转身推开柴门走了出去。
司徒小姐坐在土炕上,想了想,便趁着悄无声息推开房门,村妇正在院子里抱柴生火,给孩子煮地瓜粥。
司徒鸾鸢轻巧跳上房顶坐着,只等着男人回来取走了粥罐子,然后又匆匆出门。
这时,她便跳下屋顶来,悄悄的在男人后头跟着。
只见男人在黑夜中一直朝着村尾走去,迎面遇上了几个村民,有两人手里拿着火把,还有一个手里推着一个简易的木板车,车头上拴着绳子。
几人合力轻手蹑脚的把一个用棉被子从上到下裹得结结实实的人从屋里抬出来,送到木板车上,然后各人拽起木车上的绳子,连拉着带抬着的连夜赶着出了村子。
一路上几人都是一句话也不说,只顾举着火把闷头赶路。
他们对于这条上山小路似乎也颇为熟悉,即使再深夜里,也不需仔细辨认,只一味前行。
司徒鸾鸢一路跟着,为了怕下次自己走的时候人不清楚方向,沿途还悄悄做了记号。
只等到了目的地,果然是一处天然的岩石洞。
外头挡了许多柴草枯枝,扒开之后,里面是黑黢黢的。外头守着两个村民,正躺在柴草上打盹,听见响声,立即醒了。
迷迷糊糊的问道:“又有人送上来?”
前头点着火把的村民轻声叹了一口气,“七婶家的闺女。”
守门的村民说:“再这样下去,全村也剩不下几家没得病的了。我看,我们也离死不远了……”
“村长不让请大夫,我们有什么法子!”
“请了大夫也治不了,邻村刚得这疫病的时候,不也请了大夫,结果怎么样呢,大夫都给传染上瘟疫,没几天就病死了,后头都没有大夫敢来给治了!再说,现在请来了大夫,一诊治,知道是疫病,谁不是吓得立刻报官。官府的人一知道这个情况,立刻就会派兵过来,把我们我们这些没得病的也和那些得了病的人一起关起来等死,然后再把我们的村子烧光成灰,得了,死得更快,一了百了喽!”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言一语的。
“反正这样也撑不了几天,昨天晚上抬出去三个,埋到地里了。今晚上,又抬了一个……”守着石洞的村民说道。
那个叫刘叔的男人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我家二小子……”
“放心,不是你家小子,他在里头睡着。情况也不好……一白天就喝了几口水。你要不进去看看?”
男人点了点头。
几个人把棉被里裹着的七婶家的女孩儿抬着进了石洞,刘叔又折返回来把给儿子带的粥罐子拎了进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几个人又都从里头出来,各个垂头丧气,依旧点着把火朝着来时的路下了山去。
他们一走,司徒鸾鸢便立即从包里抽了一根短针出来,这上头淬了一种蛊虫的毒液,只要扎进人身体里,瞬间就会睡下去,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也要睡上一两个时辰,普通的村民,只怕要睡上一整天才能醒过来。
她无声越到柴草附近两个村民的身后,在二人身上轻轻的各刺了一下,两人相继倒地不起。
于是,司徒小姐便轻推开柴草,走进了这山石洞中……
石洞里阴冷湿潮,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什么。
她抽出火折子借着亮光见到石壁上有油灯台,便点燃了起来。这时才看清楚里头的样子。
破破烂烂的棉被裹着一个又一个村民,他们之中,有成年男女,也有老人孩子。
多大年纪的人都有,却无一例外的身上各处都长着一个一个的红色水泡。
轻一些的,只身上脖子上长了,眼中的,手上脸上甚至头发里都长满血泡。
水泡破了的,脓血流出来,沾到皮肤上,皮肤便跟着溃烂,是以这石洞之中,充满了化脓溃烂的**气味,十分难闻。
司徒鸾鸢在一个十来岁男孩的身边看到了一个装着地瓜粥的罐子,男孩像睡未睡,也不睁眼,只一味的申吟叫痛。他身上的溃烂情况还好,没有严重到全身都是。
司徒鸾鸢决定尝试一下。
他为男孩号了脉,喂他吃了一粒续命提气的丹药。
然后才取出针灸用的布袋,将男孩手腕上的一个鲜红的大血泡挑开,用白布条将脓血吸干,然后取出药粉洒在上头。
“疼——”
男孩在梦呓般的低声申吟,听声音也是个气若游丝,因为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得并不十分厉害。
因为只是尝试,所以司徒鸾鸢并未再继续挑破血泡,只是先用干净的白布将上过药的地方包裹住。
那些药粉是用来**外伤的,司徒鸾鸢又在其中添加了一点点毒草的成分。虽然是毒,却能中和人身体里本身的许多毒性,迅速促使伤口患处愈合起来。
她首先想要看看,这男孩身上的溃烂是不是能够用这种药物止住。
她一边等着过上一个时辰再看伤处的情况,一边又把方才吸了脓血的那块脏掉的白布放在火的附近加热,灼烧……
闻到了除去血之外,一股微微的苦味。
她仔细的回想着这个味道。司徒小姐从小擅养蛊虫,对于毒虫毒草的味道,极为敏感,她想,这个疫病的由来,也许正是某种有毒的虫类……
三太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袖子里爬了出来,在石洞中病人的身体上到处爬走,似乎很着急,似乎也在寻找什么。可司徒鸾鸢没有心思去理会。
她全神贯注的在思索,怎么才能去治好这些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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