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约模一个时辰的路,终于找到一家客栈。为了让身受重伤的姬语堂入住,洛雪莹磨破了嘴皮子外加费了不少的银子,终于说服掌柜的同意他们留下。
在掌柜和店小二的帮助下,他们十分费力的把姬语堂抬到客房,又连夜请了大夫为他看病问诊。
折腾了大半夜的糖糖和果果,此时早已撑不住去隔壁房间休息,实在放心不下的洛雪莹则陪在他的身边,亲眼看着长着长长白胡须的老大夫为姬语堂把脉。
这样的情形让洛雪莹不自觉的想起了多年前,她也像现在这样在孤儿院守着梦轩,为了省钱,每当他不舒服时,都是由略懂医术的孤儿院院长为梦轩看病。
而她,只能安静的守在一旁,等院长看好后,拉着他出去问明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那时候,每问一次,她的失望就会大一分。当梦轩的病情恶化后,每当她再次问起,院长便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
开始时,没有任何能力的她,只能蹲在角落里哭泣,后来时间久了,她便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救他!
也正是由于这个信念的支撑,才会让她对金融对做生意如此感兴趣,也是最终促使她上mba硕士最重要的原因。
遗憾的是,当她已经可以赚到很多很多的钱,再也不用为了他的医药费而急得大哭或是做刷盘子这样的廉价劳动力时,梦轩却没有给她这样一个证明的机会。
他的离去,让洛雪莹后来的日子里大多数时间都愿意孤单的呆着,因为每当和别人在热闹的环境下相处时,她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梦轩。
想起他的孤单,想起他落寞的眼神。
她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假如她热闹了,梦轩就会孤单了。他还生着病,怎么能一个人呆着呢?
老大夫看病的过程很慢,每一秒对洛雪莹来说都是煎熬的。她看着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很怕他也会像当初的梦轩一样离她而去。
虽然明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他,但哪怕只是一个像他的人,她也不忍心看他受苦。
因为在她心中,梦轩就是她最亲最亲的哥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慎重的看诊后,老大夫说了很多的话,但总结出来就是: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及要害,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但索性身子骨硬朗,只要这段时日好生将养,很快便能恢复如常。
她按照大夫的吩咐让店小二帮忙煎了药,自己则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生,睡觉时眉头还紧紧皱着,洛雪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他的眉头抚平,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以慰藉那颗思念故人的心。
“梦轩,你知道吗?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很多个夜晚都睡不着,想起我们曾经一起长大,一起分享成长中的点点滴滴,每一件事似乎都在眼前,但不知不觉,你已经离开我这么久了,久得我都快要忘记了时间……”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就告诉我,你会做个好哥哥,我承认,前几年你的确做到了。可是后来,我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生病的你,时刻为你的病操心!是你,让我在少女时代就变成了一个爱叹气的小老太婆,是你,让我常常在一天之内感受到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究竟有多近,你承不承认,你真的不是个好哥哥……”
“我们已经那么多年没见了,久得我都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你长什么样子,可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其实,你们长得也不是那么像,你那么白,白得好像一张纸,而他,却是古铜色的皮肤。你那么瘦,瘦得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走,而他,却看起来那么健壮……可是,为什么我会拼命告诉自己,他就是你,就是你特意派来看我的呢?”
“梦轩,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是否也会时常像我想念你这般想念我呢?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间究竟有没有来世?倘若真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好不好?”
洛雪莹轻轻在姬语堂的耳边诉说着,说到动情处,还轻轻拿起他放在床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他的真实存在。
“如果真有下辈子,你愿意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好好照顾我这个妹妹吗?能不能答应我,不再生病,不再让我担心?你知道的,我其实很脆弱很爱哭,很怕,失去你……”
一滴冰凉的泪缓缓自她的脸庞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姬语堂的手背上。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洛雪莹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用水浸湿了毛巾为他轻轻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她的动作很轻柔,轻柔的好像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呵护,是姬语堂从未感受过的。
其实,早在大夫走后,他便已经有了意识。
因伤口疼痛,他皱了皱眉,她用温柔的手,小心帮他抚平紧皱的眉头,那样的细心,让他忽然有种想要多装睡一会儿,借此多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他明了了她与那个叫梦轩之间的感情,原本想当然的以为是男女之情,没曾想,竟是跨越男女之情的兄妹。
他知道,他们并非真正的兄妹,但她对他的感情,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对真正的兄妹。同样身为孤儿的他,忽然有些嫉妒梦轩,嫉妒他有她的陪伴,有她的关心,继续他死去那么多年,却仍旧可以得到她的牵挂。
手上忽然传来凉凉的感觉,如同雨滴打在了手上,他知道,那是她的泪。
明明是夏日,但那滴泪却像一滴寒冰,狠狠的敲击他的心房。
他忽然在想,面前这个女子,到底有多重情重义?不然,又怎会对一个逝去多年的人,还存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呢?
这一刻的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用他紧闭的双眼,营造出他们属于两个世界的假象。
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是对立,他才不用对她机关算尽。
当她亲自沾湿毛巾为他擦额上的汗水时,姬语堂听到自己冰冷的心一片片碎裂的声音。他忽然有些后悔向洛凝萃主动请命来对付她,她如此真心待他,而他却从一开始便带着目的接近,就连受伤也是一场取信于她的阴谋。
倘若有一天,她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她会对他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他就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眉头再次不自觉的皱起,洛雪莹轻声一叹,再次轻轻用手帮他抚平。
“你真的和他很不像!以前,就算生病会让他很痛苦,他也总是会笑着对我说,不懂,真的。可是,他真的不怎么会说谎,每次都会疼得咬紧牙关,甚至用手紧紧攥住床单……即使如此,他还是会告诉我,能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我们该知足,都该知足的。”
“每次听到他这么说,我就笑,像他一样傻傻的笑,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流泪!老天明明已经对他那么不公平,夺走了他的父母,夺走了他的健康,给了他短暂的幸福后又匆匆收回……他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但看到的却总是阳光的一面,他真的很像个天使!那么干净那么纯粹,现在想起,留在我记忆最深处的,仍旧是他明媚的笑容。”
“你呢,你又有过什么样的人生?你的日子过得幸福吗?一定不怎么好吧?不然,为什么那么爱蹙眉呢?”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压得很低,生怕会吵到熟睡的他。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想要透过他,去想念那个已经多年不曾入梦的故人。
也许,这样对姬语堂来说有些不公平,但现在的他尚未有意识,就让她借此机会放松一会儿自己的思念,这也是她说服自己的唯一理由。
门外忽然传来店小二敲门的声音,她起身打开门,从店小二的手中接过药碗,看着仍旧没有想要醒来迹象的他,不免有些为难。
“药那么苦,你一定很不想喝吧?可是,不喝又怎么能好呢?梦轩就很怕苦,不过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他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哄自己喝药的理由,他真的懂事的让人心疼……”
为了不让她为自己喝药的事情烦心,姬语堂装作幽幽转醒的样子,抚着胸口轻轻咳了几声,洛雪莹立刻被他吸引去注意力。
“呀,你醒了!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担心,怎么叫你起来喝药呢。”洛雪莹欣喜若狂的端起汤药轻轻吹着,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的帮他用勺子冷着,“幸亏你身子骨硬朗,不然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来,趁热把药喝了,待会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好了。”
姬语堂看着她细心的为他冷药的样子,眼神变得有些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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